《村书记》
第39节

作者: 水中鱼不是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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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旧时回复了“嗯嗯”两字。哪怕只是回个微笑的表情,秦时也愉悦,只要看到她的头像,他就感到人世间异样的温暖。

  秦时心里充满阳光,眼前铺满明媚,脚步轻快地回到了村部自己的住处,经过会计室时,他看到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四只眼正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握着一支毛笔,往一块牌牌上写着红漆正楷字,脚下放着一大堆未写字的漆了白底的空牌牌,靠墙的地下摊着一长摞写好了的油漆未干的低保特困户党员干部联系榜。见秦时进来,四只眼说:“秦书记,你来得正好!”
  秦时说:“唐会计,什么事?”
  四只眼说:“又忘了,叫四只眼。”
  秦时说:“你也忘了,叫瓦片头。”
  四只眼说:“你可以叫我野名,我不好叫你野名,叫你瓦片头,不利于树立你第一书记的权威。那天我说,你也要起一个野名,那是开玩笑的。”
  秦时说:“入乡随俗,有个野名,叫起来亲切。”
  四只眼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别人怎么叫是别人的事情,我不会这么叫,还是得叫你秦书记。”

  如今的农村,许多地方,乡里乡亲的,街坊四邻的,不像过去那样,谁当了村干部,大家从小到大怎么叫,还是怎么叫,“小狗”“大牛”,“土根”“木头”……叫起来,挺亲切,可如今不一样了,官场之气蔓延到了本该是最淳朴、最真实的农村,村民们见了穿开裆裤一块过来的发小一旦当了村书记村主任,便毕恭毕敬地呼之为“某书记”“某主任”,只有咱们卢山坞村的老书记卢老五不吃这一套,喜欢乡亲们“老五”“老五”地叫。

  秦时感受到了会计对他的尊重,说:“叫我小秦也可以。”
  “还是叫秦书记的好!”
  “你刚才说来得正好,有什么事?”
  四只眼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这块牌,正好写到了老松头,写好了,你拿回到那边晾着去,这里地下摊不下。”
  秦时说:“你凑手将鲍小狗和卢天生家的两块牌牌也写了。”
  四只眼说:“这两户还没定呢,谁联系?”
  秦时说:“定了,都由我来联系。”

  四只眼刚写了“颜根松”三个字,听说这两个特困户也都由秦时联系,他手里刚蘸了油漆的毛笔悬着,没有落笔,说:“一个颜根松恐怕就够你烦的了,还经得起三个?”
  秦时说:“没关系的。”
  四只眼拿着毛笔的手一抖,一滴油漆滴落在“颜根松”的名字上,说:“另外两个当然没关系的,有关系的是颜根松这一户,有人不会让你省心的。”
  “有人”,显然指的是司文智。昨晚,秦时在老松头家吃晚饭,聊起过党员联系户、门口挂牌牌的事,“死蚊子叮上我家到底为的啥?还不是想叮我家小琴吗?”他司文智与颜根松的女儿到底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呢?以至于往年分工由司文智联系他家,而老松头却死活不要他上门,连门口牌牌也不让他挂;做阄时,司文智做了手脚,暗自藏了“颜根松”的阄;范小童抓到了了“颜根松”的阄,又要跟他秦时调换,避之唯恐不及;现在由他来联系颜根松帮扶脱贫,四只眼两次暗示,提醒他要小心。

  秦时说:“谢谢你的提醒!这是个结,不管死结还是活结,我既然接过来了,就要设法打开它。你写吧!写好了,我就去挂起来。”
  四只眼摇摇头,将桌子上这块滴上了油漆的牌牌,拿起来一挥,挥到了墙角落,弯腰从地下捡了一块空白的写上“户名:颜根松;党员;秦时”,递给秦时说:“这个先拿去晾着,另外两块也马上写好,都晾到你那边去。”
  秦时将这块牌牌拿到了书记办公,先是放在桌子上,怕卢老五来了不小心,弄糊了上面的油漆,又将牌牌摊放到了床底下。不一会儿,四只眼已经将另外两块牌牌也写好了,秦时拿过来,一起摊放到了床底下。
  秦时站在会计室门口,探头对四只眼说:“我到这两户人家转转!”
  四只眼叮嘱道:“油漆未干,不要去钉。”

  秦时应答一声“好的”,就离开了村部。
  鲍小狗家在卢家村北的一幢三间两厢房的老宅子里,东边厢房是鲍小狗叔叔家的,三十年前叔叔家就搬进了在菜园地里新建的三开间上下三层的泥瓦房里,这幢早年太公手里留下来的老房子,只剩下鲍小狗娘儿俩。
  房子是有生命的,房子是有灵魂的。炊烟的燃升,就是房子的的体温;门窗的开合,就是房子的呼吸;牛欢羊叫,就是房子在说话;鸡飞狗跳,就是房子在奔跑。没人住的东半边房子早已坍塌成一堆烂木料,鲍小狗母子坚守着的西半边老宅仍然岿然不动地屹立着,被年轻人谓之“房坚强”。
  鲍小狗和妈妈抢回了那头大肥猪,拴上了门栓,将它赶回到了原先的避难所——东边叔叔家半边坍塌了的灶屋。

  妈妈想想不停当,对儿子说:“小狗,咱把猪赶到自家这边来吧!”
  儿子问道:“关哪儿呀?”
  妈妈说:“关到我的床底下。”
  儿子说:“那你晚上怎么睡觉呀?哼哼着,不臭死,也得吵死。”

  妈妈说:“我这老太婆死了不打紧,这猪不能死,它死了,拿什么给你办酒席?”
  儿子说:“妈妈,你怎么这么说呢?我宁可要妈妈,不要讨老婆的。”
  不等儿子起身,妈妈自己拎起门后的一把笤帚,来到对面破屋里,大肥猪惊魂未定,妈妈一挥笤帚,它的后腿就虎地一下蹦起来,四处乱窜,妈妈喊:“小狗,快点来!”
  儿子抄起立在门口外面的扁担,拢过去,两面夹击,总算将宝贝大肥猪赶到了妈妈的房间里,关上房门,上了锁,至于它在里头睡不睡到床底下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母子俩原本连父亲三口人有一石二斗田的,库区内被征用了八斗,剩下来的四斗田在村口门前,前些年山下村的老陆皮看中了,买去了一斗建新房,如今剩下的三斗田也被死蚊子租去种红豆杉了。一年到头,田里没活干,跟老篾匠颜根松当过徒弟的鲍小狗,一不会打牌,二不会碰胡,晴天到山上毛竹园里砍几株毛竹,扛回家里,等到雨天了,就在家剖篾编竹篮,打畚箕,逢山外集镇三月十六、九月十三等庙会日,儿子借辆独轮车,推上竹篮和畚箕,来到集镇,找个热闹处,摆上几天摊,卖完了,又用刚到手的钞票,去买回一担米,十斤油,五斤盐什么的。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闲着,全靠这点副业维持家用。

  母亲说:“小狗,我今天不上山了,你一个人去,少背点,不要累着。”
  儿子说:“你是该在家歇歇了。”
  母亲说:“歇个屁!我要在家看住这头猪。”
  妈妈说的没错,万一那帮吃吃太空的家伙杀个回马枪呢?防不胜防呀!小心使得万年船!有人在家,他们要再来抢,喊起来,村里总是有人的。
  儿子上山了,妈妈在家干起了本是雨天干的活,坐在还没有坍塌下来的堂前小凳子上帮助儿子刮篾青,面前的水磨地上堆满了剖好的竹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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