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书记》
第52节

作者: 水中鱼不是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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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说:“聋绊家的老公鸡还没有被执法人员捉了去啊?”
  老婆说:“听说,聋绊给大公鸡做了个口套,晚上就套在公鸡的嘴上,不让它叫出声,白天才将套子拿下。是不是昨晚,聋绊忘了给公鸡戴口罩了?”
  老公说:“这个聋绊,养着它干嘛?”
  老婆说:“人家没老婆孩子,养只公鸡做个伴都不行啊?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你在家里养着只母鸡,在外头还想养好几只野鸡呢!”
  老公有点儿毛了,说:“你这个人,扯来扯去,又扯到那上头去了。”
  老婆反唇相讥:“你在外头养野鸡养得,我就扯都扯不得?”
  老公翻转过身去,将背对着她,使劲一拱,说:“好好好!我不跟你啰嗦!再睡一下,起来给我做碗粥喝喝,喝完粥,我还有要紧事?”
  老婆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到乡里告聋绊的状,人家这只公鸡是当老婆来养的,要是知道你告了状,被捉了去,还不一刀把你劈了?”
  老公说:“告什么状?要去乡里告状,早饭我还不会是到俞村去吃大饼油条豆浆!”
  老婆说:“村里什么事?也不跟老娘汇报汇报?”
  老公说:“还不是为了你刚才传达的通知,月底开会,我必须拿出一个金点子来,这要找个人参谋参谋。”

  老婆说:“你是要找三国通吧?这人肚子里有货。”
  到底是绝配,心有灵犀,想参谋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窗户开始发白了,发亮了,老婆起床,乒呤乓啷,锅灶上响过一阵后,老婆喊道:“起床了,好吃啦!”
  两碗稀饭,三个腌萝卜下肚后,司文智腆着乒乓作响的肚子,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到房间的大衣柜里拿出一包三字头大中华,揣在大衣襟里头,出门去了。
  这个三国通,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要是不扔给他一包“三字头”,你今天找他恐怕跟你绕来绕去,绕上个半天,也不会将肚子里的真货色绕给你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必须的!

  三国通家的房子在隐圣厅西头的那颗大樟树下,跟村里那个年代里起的房子相比,虽然同样是泥墙土瓦,但是别人家大多露出泥胚,最多也是刷上一层沙灰,而他家的房子却却通体粉了白灰,四周屋角和屋檐马头都画了笔直的墨线,十足十是徽派格调;虽然同样是三间两层,但是别人家都是跟村里老房子一样的朝东,他家的房子却坐北朝南;虽然门上同样是贴了春联,但是别人家贴的大都是应景的内容,他家却写上了诸葛亮《诫子书》中的名句:“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司耀宗和司文智两家原先也都住在隐圣厅里,司家住在上厅南边的厢房,其他房子都是聋绊卢天生他们一族住着。这个老房子里最先到外头起新屋的是司文智家,那些搬出去的人家当中,司耀宗是最后告别隐圣厅的,在后头菜园地里起了三间新屋。
  当年给他家做大木的师傅是牛角坞村的老壮,一个半月的木工活做下来,房子是上梁了,可喝完喜酒后,老婆却跟老壮过日子去了,空荡荡的新房子里,留下来了司耀宗和他生的两儿一女。
  司耀宗是个正儿八经的外来户,原来姓施不姓司。他出生在后山坳那边另一条山陇里,家庭成分是地主。那年月,“地”“富”家庭出生的孩子日子不好过,别说读书权力都没有,成分不好到了三十出头,老婆都讨不到,处处低人一等啊!五八年没得吃的日子里,施家将小耀宗送到卢家村贫农成分的远房亲戚司家做了儿子,图的就是“根正苗红”。司家女人过门十多年,没有生下一男半丁,两口子养个孩子不算啥事。孩子过来时,已经读到小学二年级了,小小年纪已经领受了出身低下的人间冷暖。到了司家,养父母虽是贫农,但他仍然处处小心,时时提防,不敢多说半句话,不敢多走半步路,所有的快乐都寄托在读书上了。到了小学毕业,他已经读完了从老家带过来的四大名著。六十年代末,公社办了初中,小学老师极力推荐他去升学。到了村里十几个孩子都背着锄头,锄头上套着网兜,网兜里装着菜桶、饭盒、书本,草鞋,去俞村读书了,可就是他司耀宗没有收到入学通知。父亲赶到俞村初中一问,告知说,公社政审时,发现你家孩子出身不好,就取消了名额。父亲说,孩子已经给我们司家当儿子了,怎么还带着那个成分呢?人家说:“他的脉管里流淌着的还是地主的血液,黑色的。”没办法,司家能够改了孩子的姓氏,但改不了他脉管里流淌着的血液,虽然血液不是黑的,而是红的。司耀宗嗜书如命,凡能找到的书本都读,不管是旧书新书,连那时的红宝书,他读的比后来那些个造反派要透得多,老三篇可以倒背如流,红诗歌可以随口唱出,至于那四大名著更是看了三四遍,可惜后来村里的造反派发现了他家藏有“四旧”,前来抄家,抄走了三部,只剩下《三国演义》躲过一劫,得益于不识字的养母将它拿去当作了腌生菜的坛子盖,上面压着一块溪滩石,没让人看见。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下雨下雪,不上山不下地,在家里唯一的乐趣就是捧着这本三国演义,细细地读,细细地想。日子好过些了后,在生产队里干活歇息时,社员们常常是怂恿他:“来一段,来一段!三国通。”三国通的名声可以说是四邻八乡,没有不知道的,真名差不多都给忘了。

  司文智踩着满地的樟树籽儿,来到了司耀宗家门口。门半开半合着,司文智抓住铁门环拍了拍,没人应声,手一推,门开了,以为他还在睡觉,司文智站在房门口,喊了两声,没人应声,到哪儿去了呢?这个三国通,不管自己是否在家,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大门、房门从来不关不锁。他说,他家活的,没有女人;死的,没有银子。没啥好偷的,关门多此一举。司文智说他,唱的是空城计。
  司文智掀开锅盖看看,锅里还热的,一双筷子,一个饭碗,浸在水里,看来他已经吃过早饭出门去了,会到哪儿去呢?如今他是不上山,不下地,不干活了呀!早年,他当过生产队的兽医,每年靠有关部门发放的每月四百元的收入,早已跨过年纯收入四千八百元的贫困线,籴点米,剁点肉,沽点酒,绰绰有余,剩下来的,到了过年还可以给孙子们包个一二百元的红包。
  走到门口,在大樟树下,迎面走来的老五嫂,说:“你找三国通啊!我在水碓渎洗衣服,一大早看到他手里拎着个渔网兜到上了乌峰岭。”
  这个三国通,原来一大早死到水库里钓鱼去了。
  司文智走过村门前的这条机耕路,过了山下门前的木头桥,上了乌峰岭,过了乌峰亭,翻上了乌峰寺,面前出现了坦如明镜的库面。

  司文智扫了一眼库面,目光落在左手边山上村留下来的那些旧房子前面,看到一个菱角桶,飘荡在岸边的水面上,桶里坐着一个人,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在幽幽地吐烟圈。
  司文智喊了一嗓子:“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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