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璐璐妈连魂魄都没剩下？
　　我正疑惑呢，璐璐突然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我：“暖庭，你不是能看见鬼魂吗，你看看我爸爸在不在这里？我有话想对他说。”
　　听见璐璐的话，璐璐爸止住哭泣，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浑身发抖，努力不去迎合璐璐爸的视线，心虚地咳嗦了几声：“璐、璐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怎么会看见鬼魂呢？”

　　我不安地移开目光。
　　但是璐璐不依不饶地揪住我的衣袖祈求我：“我求你了暖庭，你就告诉我吧，我真的想和我爸爸说几句话，我觉得他应该就在这。”
　　这时，璐璐爸也朝我飘了过来，他一过来我身上都冷了，后背的皮就好像被橡皮筋扎在一起一样。
　　他依旧站在阴影中，对我说：“云丫头，你真能看见我吗？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你对璐璐好，我只会感激你。”
　　鬼话不能信，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是璐璐爸和璐璐一起哭，一起求我，我一下子就心软了。
　　我盯着地面纠结了半天，最终小声地说：“你爸爸在这。”
　　璐璐和璐璐爸都惊喜了起来，璐璐爸蹲下来，道：“云丫头，你能不能帮我跟璐璐说，就说我对不起她？”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清了璐璐爸的样子。
　　他脸色发青，双眼通红，身上穿着我家拿的寿衣，身上还冒着凉丝丝的白气，实在是吓人。
　　但璐璐爸现在很卑微，跟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他还有点激动，目光都在抖。
　　“璐璐，你爸爸说他对不起你。”
　　璐璐听到这话，眼泪刷刷的，捂着脸痛哭了好一会后说：“爸，我知道那是妖精迷惑你，我不怪你，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爸，我永远都是你闺女呜呜。”
　　璐璐爸听见璐璐说这话，他更伤心了，他想抱抱璐璐却抱不到，手足无措地流泪不止。
　　看他们这样，我也情难自抑，泪疙瘩不要钱地往下掉。

　　但我还没忘了嘱咐璐璐爸：“白叔，以后你能不能别告诉别的鬼，我能看到你们的事？”
　　璐璐爸悲喜交加，不住地点头：“你放心吧云丫头，你们家是我家的恩人，让我上路有鞋穿，有衣服保暖，黄泉路上不至于被石子枯枝割破身体，你对璐璐也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我一定不会告诉别鬼的。”
　　哎。
　　要是璐璐爸早有这觉悟，该有多好啊，璐璐就不用整天以泪洗面了。
　　可是璐璐爸那句话说得对，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六岁的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二叔对我的教导，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哪怕我还小，依旧要承担后果。
　　所以我以后一定不要犯错！
　　“时间到了，云丫头，璐璐以后就拜托你们了，替我好好谢谢你爹你娘还有你二叔，要是以后璐璐不听话，你们尽管骂她。”
　　我都还没来得及回答。
　　一阵熟悉的熟练撞地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黑白无常突然出现在我左前方一步远的地方，把我吓了一跳。
　　璐璐爸更是吓得不轻，看见黑白无常以后，他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
　　黑无常又从袖口里拿出竹卷，看了几眼粗犷地说：“宋村，白志诚，是不是你？”
　　璐璐爸点头如捣蒜：“是、是我。”
　　“是你就行了，嘿嘿嘿。”白无常手中的锁链一甩，紧紧锁住了璐璐爸的脖子，璐璐爸本来发青的脸，顿时涨成了青紫色，看起来特别难受。
　　我心头一跳，赶紧绕过璐璐，从旁边的纸钱堆里，抱了一大堆纸钱，还有两大袋子的金元宝，全扔进了火坑里。
　　一边扔我还一边急促地小声念叨：“都给七爷八爷，都给七爷八爷，一定要对璐璐爸好一点啊。”
　　璐璐傻傻地看着我，片刻后好像明白过来我在干什么，过来跟我一起来回倒腾。
　　我俩一下子把纸钱都烧光了。
　　那些灰烬打着旋儿地落在黑白无常身上，他们俩满意的仰起头，闭上眼睛好像在享受灰烬的味道。
　　“嘿，这两小孩儿，还挺懂事儿。”黑无常范无咎豪气的大手拍了拍。
　　白无常也悠闲地点点头，手中一抖，锁链就从璐璐爸的脖子上脱落下来了。
　　“白志诚，看你亲人还算懂事的份上，这趟黄泉路，我们哥俩让你走得舒服一些，桀桀桀——”
　　“谢谢七爷八爷，谢谢七爷八爷。”璐璐爸感激涕零。
　　“别谢我们，要谢就谢这两小孩吧。”
　　“是是是。”
　　“走吧，别想耍什么小花招。”
　　璐璐爸朝我投来感激的目光，然后又恋恋不舍地看着璐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黑白无常带着璐璐爸往大门口去了，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白无常嗖的一下转过脸，我嗖的一下扭过头，手心里又开始冒冷汗。

　　不能吧，我今早喝了药了，应该不能被发现吧？
　　我紧张坏了。
　　然后我眼前的地面，就出现了一双白色的布靴，白无常弯下腰凝视我，他鼻子里呼出来的冷气喷在我左脸上，我左脸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七爷，你瞅啥呢？”
　　“八爷来看看，这不是那天晚上，在坟地见到的小孩吗？”
　　黑无常瞬间就出现在我面前，跟着白无常一起打量我。

　　我感觉自己脑袋已经晕乎乎的了，身体跟木头桩子一样杵着，啥都不知道了。
　　“哎呀，果然是她，只是……”
　　“你也觉得奇怪？之前身上那么大的妖气，现在怎么就没了？可惜那双蛇眼了。”
　　“哎，估计是哪个大能收走了吧，也该遭不是咱哥俩的东西。”
　　“是啊，太可惜了。”
　　黑白无常可惜地连连摇头叹气，然后带着璐璐爸消失在大门口了。
　　“暖庭？暖庭？你说话啊！”璐璐一直在叫我，她的声音把我的理智拉了回来。
　　我腿一软，差点摔倒，还好璐璐扶住了我：“暖庭你没事吧？”
　　“我……”我咽了口唾沫，润润干巴巴的嗓子，刚才把我都快吓完了。

　　“我没事，你爸爸已经跟黑白无常走了。”
　　璐璐张了张嘴，失落地说：“我还想跟他说几句话的。”
　　“璐璐，黑白无常是鬼差里的老大，他们叫你爸走，你爸不能不走的，你放心，刚刚咱们俩烧了好多的纸钱，你爸不会受苦的。”
　　“嗯，我知道，我不怪他。”璐璐说着说着就又哭了。
　　这时，街上的大棚里突然吵了起来。
　　乒乒乓乓的，还有碗碎掉的声音。

　　在一众叽里呱啦的劝架声中，一道男人的怒吼声尤为突兀：“你个没毛的老小子，你再胡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紧接着，我家西院的西院那个李大爷，拽着缝尸匠的衣领，从大棚门口走出来了。
　　李大爷生得膀大腰圆，黑天的时候，从身后一瞅还以为是熊瞎子。
　　听我爸说，早年间他年轻，一个人就能赤手空拳地打两只狼，一只老虎，脾气还特暴躁。
　　也可见李大娘在他家受了多少苦。
　　而那缝尸匠是一个干瘪的老头，还没有我妈高，瘦瘦小小的，就这样被李大爷拎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