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城市的万家灯火开始闪烁。秦慧楠走出市委大院，决定到自己的新家去看看。来到新家的门口，拿出钥匙刚要开门，门突然开了，女儿田晓君一把搂住妈妈说：“我和爸爸跟踪追击，老爸已经在厨房做饭啦。”
　　田振鹏从厨房探出头来说：“人家是夫唱妻随，我们家是妻唱夫随。听说你今天被拦路打劫了？”
　　秦慧楠轻描淡写地说：“一个小插曲，不足为怪。”
　　田振鹏说：“那个崔思康，今天在你们的常委会上肯定是名落孙山了。”
　　秦慧楠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田大痕’，也有失算的时候。”
　　田振鹏听后很震惊，问：“崔思康当选啦？”
　　秦慧楠说：“生命垂危的县委老书记被担架车推进了会议室，投了崔思康一票，让崔思康峰回路转，化险为夷。”
　　田振鹏问：“这个人有这么大的分量？”

　　秦慧楠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要去市医院找窦复兴，她想弄清楚，他与崔思康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生命垂危，躺在担架上，在最关键的时刻投崔思康一票，是不是崔思康去医院拉票的结果？
　　进了病区，秦慧楠来到了窦复兴的病房门前，推开病房的门，空空荡荡的病床上，放着一束洁白的茉莉花，只有床头“病员窦复兴”的牌子还没有摘。
　　一个护士走进来，摘下病员的牌子。秦慧楠问护士：“这房间的病人呢？”护士伤感起来，声音中带着颤抖和哽咽：“半小时前走了……遗体已送进殡仪馆……”秦慧楠大吃一惊，似晴天霹雳：“怎么会这样，说走就走了呢？”护士十分感慨，沮丧地说：“生命本来就是脆弱的，就是一口气之争啊！”
　　护士告诉秦慧楠，平时探望窦复兴的人不多，就是来人，也只能空手进来，他好像是个怪人。秦慧楠说他不是怪人，是市委常委、玉泉县县委书记。这让护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告诉秦慧楠，病人很低调，有几个人带礼物来看他，都被拒之门外。只有一个人例外，他是带着礼品来看望的，没说几句话就被病人赶了出去。等这个人离开后，病人又捎话给他。秦慧楠追问，捎了什么话？护士说：“引水工程，拜托你了！”

　　秦慧楠心里明白，这个人就是崔思康。她起身离开病房时，在门外看到了走过来的崔思康。两个人都很吃惊，没想到在这里“短兵相接”。崔思康说自己是来见窦书记的，秦慧楠说老书记刚刚走了。崔思康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哽咽着说，我来迟了。秦慧楠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来迟了。
　　崔思康和秦慧楠短兵相接，会不会刺刀见红？两人并肩默默地走向医院的大门口，气氛紧张得能听见双方的心跳。
　　“在这里撞上了，就是缘分吧。”秦慧楠话中有话地说，“市委常委会的结果，你早知道了吧？”

　　“县委办接到通知，已经公示，感谢你。”
　　“别感谢我，我本来是要投反对票的，应该感谢窦复兴同志。听说你上午到病房来找过窦书记？”
　　“是……”崔思康尴尬地问，“你也知道了？”
　　秦慧楠一脸严肃，她的目光像在审视，又像在猜疑，深不可测。崔思康明白，秦慧楠这话里含的信息量很大。她在提示他，我们不是学妹学长的关系，是上下级的关系。你这县委书记的职务，尽管市委常委会通过了，但是“即将上任”，你还有七天的公示期，这七天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否则前功尽弃。
　　秦慧楠说：“心中有话，不吐不快。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崔思康当即回道：“当然，你随便问。”
　　秦慧楠抛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吕佳龙涉黑案你画上句号了吗？胡萌萌突发车祸，带走了多少秘密？为什么肇事车还没查到？清水镇一百多个访民堵我的车，告你的状，你半年上丨访丨人次百万分之三，又如何解释？”
　　面对秦慧楠咄咄逼人的发问，崔思康只能沉默，无言以对。他懂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道理，何况是个女官。有人说女人当领导很难相处，因为她们的胸怀和眼光毕竟和男人有很大的区别。
　　崔思康的沉默，让秦慧楠的发问停止了。她知道自己对这位当年的学长很挑剔，很苛刻。她现在对崔思康的态度，就是把他怀疑成即将东窗事发的贪官了。就像邻人偷斧的成语故事，她还没有“找到那把斧子”，对崔思康的警报没有解除。
　　崔思康任玉泉县县委书记的公示，县直机关干部反应还是热烈的。有的说“这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呀”，还有的说“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
　　戴国权推着自行车，悄悄地走过来，在人群后面观看公示。他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尴尬和不快，但是很快就被微笑掩盖了。这个公示是他料想不到的。
　　应该说在八年前，崔思康和戴国权是站在仕途同一起跑线上的。但是四年前，崔思康在改革开放、执行“发展就是硬道理”的进程中，一天引进二十家外资企业的业绩，轰动了全省，得到省政府的嘉奖。于是他担任了玉泉县的常务副县长，尽管职务还是副处级，但待遇上享受正处，一下子就和戴国权拉开了距离。这次戴国权被列为县委书记候选人，他知道和崔思康相比，胜出的把握不大，自己有自知之明，是个“陪标人物”。但是王三毛等一百多人堵车上丨访丨和拘留王三毛引发的冲突，让他又看到了胜出的希望。崔思康的后台是周源，他的后台是罗西来，两人势均力敌。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常委会上杀出个窦复兴，让崔思康险胜。唉，这就是命！

　　戴国权与崔思康平时关系不错，两人以兄弟相称。这次大局已定，更要搞好关系。于是，戴国权让赵恒儒邀请崔思康晚上到他家，陪崔思康喝几杯，以示祝贺。特别强调不用公款，自己埋单。赵恒儒心想，为什么要我通知？你又不是不知道崔思康的手机号码。他哪里知道这其中深层次的用意，这是通过赵恒儒告诉外界，他戴国权对自己落选无所谓，他有宽广的胸怀，与崔思康兄弟般的情谊牢不可破。

　　县委大院里的公示，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了卢晓明。下午，崔思康没有参加图书馆落成仪式，卢晓明心中不快。但崔思康还是胜出了，他必须接受这个现实。他想崔思康、戴国权谁上谁下，都离不开他，一年二十亿的纳税大户，是哪个领导也不敢得罪的。由此，他好比站在一个制高点上，笑看一架天平的两头升降和平衡。

　　吴雪姣走进来，拿着一幅老照片，照片中两个年轻男子正在握手，大家低声讨论着这是谁，卢晓明哈哈一笑：“这是我和崔思康八年前的照片，那时崔思康还是副乡长。那一年夏季发生特大旱灾，眼看庄稼枯死，一时间柴油贵如黄金，因为有了柴油才能抗旱保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批了五十吨柴油给崔思康之后，两个人握手留念。”卢晓明一边介绍着，一边吩咐手下赶紧把照片挂起来，他今天要在这里摆一桌，宴请崔思康。

　　崔思康与秦慧楠分别后，直奔玉泉湖引水工程的抽水泵站。站房有四层楼那么高，八根巨型取水管伸向湖面，蔚为壮观。泵站是崔思康的命根子，起码一星期来一次，有时一天看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