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悲秋》
第7节

作者: 昉溪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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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止是几句话,我曾多次为其伸冤。下跪、叩头、拜揖,能做的,我都做了。"梅影泪眼婆娑,"好了,不说了,如果老天爷一定要我家破人亡,我也只好认命了。

日期:2010-11-03 10:49:23

  第二天,梅影去法院,听说是提审。
  这一次提审的时间比较长,是不是判了?
  "没有。"梅影淡淡地说了一句。
  梅影沉默寡言,脸色苍白,两个眼睛紧紧地盯着5号,她的丈夫就关在那监房里。每当吕干事带着干部来提人,梅影的眼睛就会放光。但5号的牢门始终没有开,梅影的眼睛暗淡无光。
  到了第六天,吕干事提着钥匙进来了,打开了5号牢门,大声喊:"刘磊,把被子带出来!"
  听到这声喊声,梅影一下冲到门口。
  我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缓缓地走出,快出监门时,他不失时机地向梅影这边挥挥手。下午,梅影的丈夫再也没有回来。
  丈夫终于解脱了,梅影应该高兴才是,我却没有看到梅影有任何的喜悦,大概是个人的冤枉还没有澄清吧。

  一个星期以后,我离开了看守所,去了农场。
  一年以后,我在农场邂逅老程,问起梅影,他说:"早死了。"
  "早死了,怎么死的?"
  "病死的。听说她为了保自己的丈夫出狱,叫一个办案人员给奸污了,活活的给折磨死的。"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眠,脑子里老是回旋着陆放翁《卜算子》那首词:"驿外断挤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尘作尘,只有香如故。"


日期:2010-11-04 08:29:06

  第三章
  到农场的第二天我们就参加挖河。
  农场地处圩区,多泥沙,少石子,大雨过后,沟渠容易被淤塞,影响灌溉,也妨
  碍养殖。每当冬闲季节,首要任务就是挖渠清泥。
  大沟小渠中,到处是劳改犯在清沟,挖的挖,挑的挑,抬的抬,倒的倒,吆喝声、

  号子声,此伏彼起,像打仗一样,场面宏大,几十里的大堤上,人山人海。
  我还没有分到中队去,暂时羁押在总场看守所。
  看守所有一大片菜圃,菜圃四周有沟渠,每年冬季也要清理,我去的时候正值隆
  冬,赶上了清沟大会战。
  由于沟渠不算太宽,清出的淤泥无须挑抬,只需用铁锹把淤泥甩上岸就行,等晴天晒干,再把它运走作肥料。这个办法省时省力又攒肥,一举三得。
  一大早我们就被赶出监房,扛了铁锹上工地。五人一小组,十人一大组,分片包干。干多干少,赏罚分明。完成任务的晚上吃一大碗饭,超额完成的可以吃一碗半或两大碗饭,视超额多少而定。完不成任务的就只有半碗或小半碗饭。
  谁不想多吃饭?用不着监工干部多说话,每个犯人只要一到指定的地点就挥臂大干。各路人马一字儿排开,泥块像雪片似的飞了起来。谁也不说话,哼哧哼哧地挖。
  我也想多吃。在县看守所一天才四两米,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仅仅是吊命而已。菜特别少,每一顿都是数着吃,又没油水,体内原来贮藏的体能很快就消耗一空,胃里空落落的,特别能吃。听说这里多挖泥就可以多吃饭,我恨不得一人干两个人的活。


日期:2010-11-04 09:06:31

  心有余而力不足,别人两三锹出去了,我一锹还没甩出去,越想多挖越挖不多。泥巴粘在锹上犹如吸住了一般,怎么也甩不掉。我使尽全身力气一甩,连泥带锹一起飞了出去,差一点砸到别人身上。
  我慌忙赔礼道歉。
  别人笑笑,友好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初来乍到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宽容、谦和,让我惭愧。
  我小心翼翼,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我紧紧捏住锹把。泥巴好像也会欺生似的,就是跟我过不去,粘在锹上不肯离开。我心里说,死鬼哎,我不想与你交朋友,何必粘得这么紧?你饶饶我吧。它不理不睬,一上了我的铁锹就死活不肯走。我一生气,拼命甩,结果一不小心,连人带锹栽在烂泥里。浑身上下都是泥,脸上也溅了许多,像个泥猴。看到我那个狼狈像,旁边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左顾右盼,非常尴尬,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时有位老人走到我身边,两鬓斑白,慈眉善目,微笑着对我说:"你甩的方法不对。看,像这样,臂膀不能抬得太高,劲要用在手腕上。"
  他给我做了几个示范动作。
  我照样试了一下,有道理,花力不多,效果不错。
  "手不能抓得太紧,太紧了,容易起泡。"他做了个握锹的动作,接着指点我说,"挖泥之前,要把锹口粘点水,然后再挖泥,这水就像油一样会让泥块飞出去。不信,你试试。"
  果不其然,轻松多了。
  "世上无难事,掌握规律,多实践多体会,慢慢地就会得心应手。"

  他微笑着走了,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日期:2010-11-04 11:20:14

  下午天变了,阴云密布,呼啸的北风长驱南下。
  由于在县看守所呆的时间过长,本来就不怎么健壮的我,体质显得更加羸弱,冷风一吹,汗毛一竖一竖的,好像全身每个细胞都灌进了冷风。再加上昨天被递了光头,失去毛发保护的脑袋似乎变成了个大冰球。我用劲干活,企图通过繁重的劳动来驱散寒冷。没用,风太大,一阵阵冷风直扑我的脸颊,皮肤撕裂一般的疼痛。
  我是个江南人,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带啸音的冷风的磨炼,现在猛一受到侵袭,单薄的身体有点承受不住了。冻得像个青皮梨似的光头不由自主地往脖子里缩,甚至想缩到肚里去。手也不听使唤了,冷风不断地往脖子里、袖筒里、裤管里灌。牙齿冻得格格抖,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冻成了冰棍,我担心自己随时会倒在泥潭里。
  两鬓斑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又来到我的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将手帕的四个角打上一个小结,往我头上一罩。别看这是一块薄薄的布,当时蒙在头顶上,头皮顿觉暖和。
  "头脑,头脑,人身一宝,千万要保护好。"他幽默地说。


日期:2010-11-04 13:28:42

  他捡了几根稻草绳,将我的裤管、袖管全都扎得紧紧的,一面扎一面说:"现在不能图好看了,保暖要紧。你看别人,哪个不是捆得像粽子似的。"
  我抬头向周围望了一下,见许多人身上的确捆了稻草绳。农场条件艰苦,用不起麻绳,只能用稻草绳。
  每个人头上都有一顶帽子,千奇百怪,什么样的格式都有:袜筒做的,裤管做的,狗皮缝的,破布拼的,瓜皮帽、鸭舌帽、大盖帽、狗头帽,只要能护头,不拘形式。
  老人又在我的腰间捆了一道草绳,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暖和多了。"
  临了,他在烂泥潭里挖了个洞,要我站在洞里试试。

  我往下一站,想不到泥巴深处有温度,比站在上面暖和,冰冷的双脚一下变得舒服起来。脚一暖和,身上也就回暖了。
  我在大学里读了许多经典著作,却没有学到这些生存的知识,高深的理论,在这里于事无补。
  快要下班了,不少人都超额完成了任务,看看自己的业绩,仅仅挖了巴掌大的一块。心想,完了,不要说多吃饭,恐怕连半碗也保不住了,我急得想哭。
  与我同监的几个难友走过来,你一锹我一锹,帮助我完成了任务。
  小组长说:"大家再伸伸手,让新来的兄弟高兴高兴。"

  "好咧!"
  大家又帮助我挖了一截。
  收工时,监工干部来收方,我超额完成了任务。
  这天晚上,我分到了一碗半饭。
  手捧白米饭,眼泪掉进了饭碗。

日期:2010-11-06 12:15:57

  第二天早上,风更大了,我多穿了一些衣服,身上感觉要好一点。可是来时并没有想到要带帽子,只好仍然套上老人给的手帕帽子。
  上工路上,慈眉善目的老人趁监工干部不注意,悄悄塞给我一顶蓝色的军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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