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13 21:05:00
　　第十五章 古尸
　　告别牛车的这天来得很快。往前的山路蜿蜒曲折，潮湿的路面上长满青苔，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人经过。朝着人迹少有的地方走，是我们寻找的大概方向。既然是很隐秘的原始部落，偏僻不被人所知肯定是先决条件。
　　胡伯把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来，分成两堆。一堆是必须要带上的，另一堆其实也很重要，但我们负重的能力有限。阿琳拿出三套登山服，我们相继换上。我和胡伯的是黄色，阿琳的是红色，这种衣服很紧身，但透气性不错，而且亮色便于我们在林丛里发现对方。胡伯穿戴齐整，第一时间把他的宝贝们系回腰上，然后往背包里放指南针、应急手电筒、炊具、绳索等等，塞得满满当当。我的体力恢复得不错，带上睡袋、微型燃气罐、匕首，还有一把工兵铲。阿琳也挑了几样背在身上。剩下的还有一大堆，我们全部埋进事先挖好的深坑里。胡伯把车体翻过来盖在上面，标作记号，等我们再返回时可以找出来使用。当然我们原路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我们从这里到最后的目的地很可能要兜个上百公里的大圈，得到答案之后最合理的选择是直线横穿到最近的村镇。

　　阿琳解开牛的缰绳，贴着它的耳朵说着什么，然后轻轻拍拍它的背。黄牛答应似的叫一声，扭着屁股往来的方向走去。它走几步，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那熟悉的铃声渐渐的消失在树丛里。我的心情沉甸甸的，我们每个人只带着七天左右的补给，真正的野外生存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胡伯挥着砍刀在前面开路，横生的杂藤都带有利齿般的倒刺，扎一下在湿热的环境里很容易化脓。我跟在他后面，小心地走着，踩烂的青苔愈发湿滑。

　　阿琳几乎不出声，我有好几次以为她走丢了，回头去找，正对上她看来的眼神。我累得直喘气，想说休息一会又不好意思。胡伯苍老的背影在几米外走得不急不慢，而阿琳的表情更是轻松。
　　日期：2013-06-13 21:06:00
　　“等一等，我们休息。”阿琳突然说。
　　我感激地赶紧坐倒，也不管屁股底下脏不脏。

　　“怎么样，累不累？”胡伯退回来，坐在我对面，“现在还算有路，过几天怕是要往柴堆里钻了。”
　　我没力气想以后的事，捧着皮囊喝水。阿琳并不休息，她独自一人朝前走去。我们稍作休整，急忙去追她。沿路都是她砍下的断树枝，但这一天直到快天黑，才追上她。她已经开辟出一片营地，生上火在等我们。我们随便吃点干粮，各自找地方睡觉。胡伯躺在我旁边，阿琳又不知道跑去哪里。
　　早上，她带回来点野果。我们吃饱，匆匆忙忙地继续赶路。胡伯没有危言耸听，接下去的几天，我们都要弓着腰钻来钻去。山路重新出现一小段，又被茂密的杂草挡住。或者说根本没有路，我们只是挑有点像路的落脚处走。很快，连这样的路也不见了。胡伯生生从灌木丛里砍出一条缝，我们挨个侧着身通过。我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走在最后，前一次休息积累的体力，不到几分钟就消耗得一干二净。阿琳也不再乱跑，时不时地拉我一把。我们的包里早就只剩两天的口粮，以防万一，要留作绝境的时候再消耗。晚上宿营的时候，阿琳负责采摘野菜野果，我负责生火烧水，而胡伯对捕猎很有一套。他每次总能拎回来山鸡啊野兔啊，但从不告诉我是怎么抓的。

　　在热带雨林里穿行，最幸运的是没有遇到下雨天。但雨一下起来，像个怨妇，断断续续地哭个不停。我们披上雨衣，但雨衣很快被撕破，无助地任凭湿热包裹住身体，在泥泞不堪中挣扎。我有种绝望的感觉，视线变得模糊。这样下去，别说是找到那个部落，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一定。我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阿琳和胡伯抓住依稀存在的希望，甘于冒险。我也只能相信那里会有思倩的线索，使我坚持着走出下一步。

　　日期：2013-06-13 21:06:00
　　胡伯回头朝我喊：“那里……”
　　我抬起头，看见阿琳消失在树后面，他一转身也消失在树后面。那是棵大得出奇的树，足足有四、五人的臂围。我跟过去，发现他们正躲在树洞里，急忙钻进去。树洞很高，贴着地面有几个平方。我们三人站在里面，不显得拥挤。
　　“今天不走了。”阿琳坐下来，梳理着乱糟糟的头发。

　　胡伯看看天气：“这雨一天两天停不了啊。”
　　她擦着脸上的泥水：“走半天休息半天，我们不能困在这里。”
　　我打开背包，幸亏包是防水的，里面很干燥。我在中间点上燃气罐，三个人围坐着烘烤衣物。刚才湿漉漉的倒不觉得，现在被火一烤，只觉得脸上奇痒难忍。
　　我隔着纱布狠狠抓几下：“胡伯，我的伤到底厉不厉害？”

　　“你别乱抓。”他迟疑着，“说厉害也不厉害，但需要点时间恢复。我帮你换点药，你别抓了。”
　　阿琳背过身，抽出她的匕首，慢慢擦拭。那把匕首又长又细，像是军刺，刺破伤口之后应该很难止血。我想起，她抵住老六的那幕，凶险之极。胡伯帮我解开纱布，仔细地摸上药膏。他配制的药膏见效迅速，我顿时浑身清爽，连疲惫也消去不少。
　　阿琳转回来，收起匕首：“胡伯，你挖些树皮，我们节约点燃气。”
　　“我来，胡伯你坐着。”我抢在前面。
　　日期：2013-06-13 21:09:00
　　三人之中，我出力最少，让个老人忙前忙后总觉得不自在。我站起来，摸着四周的树壁。外面看起来郁郁葱葱的树，里面却有很多干扑扑的死皮。我对准身后的位置，用刀扣了扣，立刻掉下一大片树皮。我再用刀一扣，又是一大片。树皮之间好像连着细线，我拿起来一捏，碎成粉末。我又往里扣进去几下，只听“咔擦”一声，有什么东西折断了。我收不住动作，跟着几刀连续几声“咔擦”。然后，里头一空，我整个右手陷了进去。树皮底下似乎还有一个树洞。我下意识里怕有蹊跷，飞快地缩回手。几根条状的断枝被带出来，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看看，不由地惊呼。虽然它黑乎乎的，但我还是认出它是条肋骨。

　　胡伯贴上来：“什么事？”
　　“里面有个死人。”我压住慌乱，条件反射地甩手。把手伸进一具尸体的胸腔，绝对不是件舒服的事。
　　阿琳踢几脚散落的肋骨，拿起工兵铲，毫不犹豫地在旁边挖起来。只见黑色的树皮乱飞，空气里弥漫开难闻的气味。我想那不是树皮，也许是包裹尸体的衣服棉被之类，腐败后和树长在一块。几铲下去，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阿琳怔了征，用工兵铲拨开，露出条手腕粗的铁链。锈迹斑斑的铁链紧紧箍着尸骨，连接到另一端。
　　“奇怪，看上去是用来锁尸体的。”胡伯拿出刀在另一边往下挖，“下面好像还有链条。”

　　整具尸骸的模样逐渐出现在眼前，从胸口、腹部到小腿一共有三条铁链绑住它。它两脚占地呈直立状，虽然只留下皑皑白骨，但保存还算完整，除了胸腔的那个破洞。我比了比身高，和我差不多，大概是个男性。
　　日期：2013-06-13 21:10:00
　　“胡伯，你怎么看？”阿琳正对着尸骨空洞的眼窝。
　　胡伯摸摸它的锁骨，随即拿回手闻了闻：“死了很久，至少有上百年。”
　　阿琳丢下铁铲：“哦，对我们没什么用。”
　　我忍不住问：“好好的，怎么葬在树里？”
　　“那你要问它。”阿琳坐回去，不再搭理身后重见天日的古尸。
　　“树葬在西南的少数民族地区很常见。”胡伯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会挑座村庄附近的山林，用来安葬逝去的先人。时间一久，成片的树林会变成葬林。”

　　我想象着葬林：“每棵树都要挖个洞？”
　　“他们不会挖洞，通常是挂在树上。”胡伯敲打着链条，“怎么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葬在这里。这里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几十公里，走那么远的山路，葬一具尸体有点不合常理。而且还用三根链条锁住。”
　　我升起个念头：“除非葬的时候它还没有死，送它来的人，怕它挣扎，用铁链绑住。”
　　“你说得对。”胡伯又改口，“不对，不对。绑住一个人何必用铁链，用麻绳就可以。这三根链条重量不少，背到这里可不轻松。难道它不是人？”
　　日期：2013-06-13 21:12:00

　　我听得一惊，但它的骨架明明是个人，身材也不会太魁梧。
　　“我是说，他们有可能不把它当人。”胡伯接道，“他们很怕它，它也许长得很丑恶，也许是个不祥之人，总之当它是个可怕的怪物。他们把它制服，带到远离村庄的丛林，然后用铁链捆在树洞里，直到饿死。”
　　“有点残忍啊，还不如先杀死给个痛苦。”我能想到它当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