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契约》
第8节

作者: 鄢晓丹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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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3-06-13 08:29:13
  作为儿媳妇,唐嫣自有她的委屈。就像她第一次想到换房的时候,孟嫣然刚满周岁,还没进幼儿园,那会儿全市的中小学校差不多,在哪所学校读书都一样,也没有地段生和择校生之说,她当时考虑不了那么远,要求换房完全是为自己,想离如同出土文物的婆婆远一点。

  婆媳难相处,其实这事首先是唐嫣自己脑子进水了,嫁给孟浩之前明知要和公婆住对门,她居然没反对,而且居然没听娘家人的忠告。
  孟家到唐家订婚的时候,吴玉芬得知了亲家对儿子婚事的安排,他们刚告辞出门,她就以过来人的经验提醒唐嫣:“婆婆和媳妇天生的冤家,你们住对门不妥,能不能让孟浩把房子换开?”
  唐嫣当时笑答:“孟浩说了,我们结婚后什么都不用管,将来有了孩子也交给他妈妈带,两家住一起方便,我们可以永远保持甜蜜的二人世界。”
  “小丫头知道什么?媳妇没娶进门之前,婆家人的嘴都是抹了蜜的。等把你哄到手,还能事事由着你?婆婆和妈可不是一个概念,搞搞清楚。”
  唐嫣听了这话不高兴,娇啧道:“妈,我还没嫁你就开始挑拨离间,你这是丈母娘的偏见好不好?”
  吴玉芬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眼瞅着女儿铁了心,与婆婆短兵相接在所不惜,如何拦得住?她只好暗暗给自己宽心:亲家母在乡下生活多年,双方也见了几次面,看着挺朴实的一个老太太,家里又无大姑姐小姑子,是非少,而且唐嫣一贯嘴碴子不饶人,料想她嫁过去也不会吃多大亏。关于婚房的事,她就没再提出异议。
  直到真正开始锅碗瓢盆的生活,唐嫣才后悔不跌。其中的烦恼,只要是有长期与婆婆共处一个屋檐下这种经历的女人都能理解。男人也能理解。比如小夫妻怄气,碍着对门的公婆,必须抑制肝火压低嗓门两个人好像在悄悄耳语,能把人憋疯了。有一次她和孟浩竟然手拉手跑到楼下马路边去理论,权当回顾大学时期的辩论赛了。再就是每当两口子特别来情绪的时候,她想吊住老公的脖子发个嗲都不敢,钻被窝里亲热还得小心翼翼,怕对门听见。那些年,唐嫣小两口过着与公公婆婆不分彼此血浓于水的生活,早晨开门即见面,天黑去对门打声招呼再回自己屋,就像晨省晚拜一样,活回到古代媳妇的黑暗年代了。如果在夏天更省事,两家的门都不关,里里外外大敞着,公婆进出儿子家方便。有几次,婆婆临时想说啥事,也不论是否能当众说的事,她门槛都不用跨,扯开喉咙冲对门大呼小叫,典型的农村妇女做派……为这些,唐嫣总觉得羞惭,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来。

  婚后整整七年,与公婆住对门的唐嫣压抑着自己,上班穿工装,下班进家门还穿工装,没穿过睡衣,为避免一家人尴尬。那些丝质的、棉质的、绣花的、蕾丝的、吊带的、抹胸的、长的、短的睡衣们,她每次进商场只能望衣兴叹,作为陪嫁的几件性感衣物也压在箱柜里,不是被虫蛀了就是生完女儿后体型走样穿不出效果。她心里憋屈,仿佛自己没有年轻过,没有新婚过,直接进入到毫无情趣的中老年黄脸婆行列。幸亏蜜月期间小两口出去溜了一圈,因手头拮据,他们住不起大宾馆,却在异地小旅馆的单人床上想怎么疯就怎么疯,有一天晚上孟浩腻着唐嫣爱爱五次,是他创下的最高纪录。然而,那次蜜月之旅除去跑路的时间,仅仅二十天而已,此后七年遭受的巨大损失,两个人偶尔去一趟省城潇洒,又如何补得回来?

  日期:2013-06-13 08:28:11
  可是孟浩不那么想,无论唐嫣费尽心机游说动员他都不为所动,不肯换房不肯搬走。和自家父母住对门多好啊,他完全不必理睬洗衣做饭擦地板带小孩等等一切琐事,父母心痛儿子,家务活大包大揽下来,儿媳妇跟着沾光。偶尔唐嫣因夫妻亲热不能尽兴恨恨地抱怨几句,他还笑,勾起手指头挂着她的鼻梁说:“小东西知足吧,这么好的公婆上哪儿找去?谁家的儿媳妇像你一样只管上班,回到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关于这一点,唐嫣的确说不出啥。最后她只能恨自己,婚前怎么没想到,孟浩把新房安排在与公婆住对门是早有预谋的?原本应该无限美好的二人世界却差强人意,活该!

  唐嫣第二次想到换房是孟嫣然入托时。一点也不意外,女儿按红头文件的规定要送进“灾区”所在的第六托儿所。可能因为“灾区”穷人多吧,越穷越能生,那一茬孩子特别多,托儿所容量只那么大,适龄儿童爆满,一般人入托的申请登记表都要不来,得去托儿所找熟人,或者找与托儿所有关系的熟人,唐嫣第一次尝到了求人的滋味。
  当时,唐嫣有位男同事的小姨子在第六托儿所上班,她找男同事说想给女儿要一张入托申请登记表,男同事打着哈哈敷衍:“小姨子的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老婆再怎么信任我她心里也会犯嘀咕,你最好亲自跟我老婆说”。唐嫣又不认识他的老婆,怎么说?无奈,她只好到饭馆摆了一桌,叫同事把老婆和小姨子一起请来,为了一张表。
  有了申请表还不算完,托儿所确实容纳不下多余的孩子,填完表也送不进去。可是,如果孩子没进过托儿所,没有托儿所的证明材料,小学入学时将是一道大关卡,学校不给报名。别的地方什么规定不知道,不招收未曾接受正规学前教育的小学一年级新生,却是砂城各所小学的硬指标。唐嫣再次求同事的小姨子,出面找托儿所所长,让女儿登记入托,入托的全部费用她交上,孩子不送托儿所去,不去挤别的小朋友,由家里人代劳教育,只在三年后要一张盖有托儿所公章的学前教育履历表。请同事、同事老婆、同事小姨子和托儿所所长吃了几次饭是小事,还要白交三年的入托费及女儿的伙食费,累计起来近万元。那会儿唐嫣的月工资八百多一点,提起就挖心!

  如果孟浩不图自个儿省事一定要和爹妈住对门,不仅婆媳间的隔阂将大幅度减少,他们很有可能早就脱离“灾区”了,哪会遭遇如此多的烦恼?最可恨的一次是,孟喜成的单位给退休职工盖了最后一批福利房,房子虽然不在二号区,在什锦花园,但划归五号区,孟嫣然小升初可以进市五中,一所仅次于市二中的初级中学。说得好好的,他们小夫妻把房子买下来,一百三十多平米,单位内部价每平八百元,总房款十万元多一点。等到房子交工,孟浩说啥离不开他妈,加之夫妻俩长期工资低,积蓄少,只要买房就得举债,他自作主张叫老爷子出面把那套最后的福利房退了。哼,到现在,即使再发生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看房价“噌噌噌”窜得,单位内部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同样的房子,得多掏不止三倍的钱,怎么买?再说了,婆婆为家庭做的贡献大,孟浩尊敬妈没错,但不该事事靠着妈。有个妈有啥了不起?那只代表过去。人最重要的是未来。如果女儿孟嫣然没有未来,他们夫妻又哪里来的未来?孟浩的思维太迟钝,太缺乏前瞻性,这是唐嫣对老公最不满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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