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案件侦破得怎么样了？”整个过程中，陈标林一直在试图从顾洺歧的口中套出案件的内幕。
　　“抱歉，这个暂且不能对外公开。”顾洺歧压低着嗓子微微抬起下颚，嘴角勾起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室内打着冷空调，环境温度比较低，但是顾至欣细心地发现了，陈标林身后的汗衫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湿了一大片，汗津津地贴在发福的腰身上，勾勒出了滚圆的线条，并不赏心悦目。同时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发现陈标林似乎比顾洺歧还要高一些。
　　顾至欣微微蹙眉，将视线重新收回到账本上，重点关注六年前，王曼失踪前的那些记录：
　　6月10日，钱包，PU革，豹纹条，购于z城百货，860。
　　9月31日，香水，浅红色包装，购于药妆店，445。
　　……

　　账本内的内容非常详尽，包括了购买日期和地点，购买商品的名称和价格，甚至连特征都有一一的记录和描绘。这应当是一个极会持家又细致入微的精明的男人。顾至欣抬头瞥了一眼依然坐在一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的陈标林。
　　11月9日，披肩，黎族花制，购于云南古城，690。
　　1月15日，围巾，羊绒，纯白色，购于小区毛衣店，120。
　　2月1日，内衣，黑色镂空，绳线扣，网购，1500。
　　……

　　看到这里，顾至欣刚要翻页的右手夹紧了翘角的书页，顿了顿。
　　内衣？抛尸现场内发现了一件女士内衣。各种细节特征基本相符，她非常敏感地将二者联系起来，琢磨着，拿手机拍下了这一页的内容，和缓地将账本合拢，交还回陈标林手上，不忘礼貌地给予一个温和的微笑：“谢谢陈先生。”
　　顾洺歧仰起脸，这个角度看过去，顾至欣唇角的弧度弯曲得刚好，微微前倾着身子，宽敞的衬衣领口开得有些低，很容易就能将衣料内丰腴玲珑的曲线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自顾自看了一会儿，理智地收回了探寻的目光，心里却不若表面看上的那样沉静了。
　　顾至欣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反倒是低头望了一眼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他，示意可以离开。
　　“谢谢陈先生的配合，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顾洺歧放下有些发麻的右腿，站了起来，“希望今天我们的谈话你不要透露出去，以免妨碍警方的正常工作。”
　　“一定一定。”陈标林尴尬地笑笑。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门，桌面上还搁着两碗滴水未动的酸梅汤。
　　午后的阳光愈来愈毒辣，照在人身上非常灼热，刺得顾洺歧眼睛生涩而疼痛。他抬手遮了遮头顶斜上方射过来的光线，立刻小跑着来到了一颗大树的树荫下。稀疏的光线穿透密密的树叶，筛成斑驳的碎片，安静地躺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格外好看。缓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却不见了顾至欣的影子。
　　他好看的眉心叠了几叠，勒出几道深深的沟痕。索性合上眼，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靠着树干，小憩一会。
　　顾至欣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瓶冰镇的矿泉水。顾洺歧对瓶装饮用纯净水的要求非常苛刻，只能接受屈臣氏里的那种蒸馏水。结果附近都没有一家正规一点的商铺，好不容易盯着烈日走了十分钟，才看到街边有一家便利店，恰好里面还剩下一瓶“合格水”。她非常愉悦地随手替自己拿了一瓶农夫山泉，抄在手里原路返回。
　　一来一去将近二十分钟，超过一半的时间是没有树荫可以阻挡紫外线的，顾至欣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身后的衬衫已是湿了一片。额前的刘海更是湿哒哒的，如数贴在两侧，整个人似乎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回到原地，却看见顾洺歧此刻正倒在长长的石凳上仰着脸睡觉。他的腿很局促的放在地上，身子歪斜着横在一边，一只手搭着自己的额头。眼睑轻轻盖住了原本犀利的眸子，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翕动着，薄薄的唇瓣微抿，整个人敛去了几分冷峻，很安详又赏心悦目的睡相。
　　顾至欣轻轻蹲下身子，以臂为枕，将脑袋轻轻靠在了他身侧一方小小的空隙上，鼻尖轻轻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清香，还有自己身上薄薄的汗意，莫名安心，仿佛世界都空了。这也许就是哥哥身上特有的安全感吧，顾至欣轻笑着摇头，只是自己命薄，怕是没有什么机会能够享受到。

　　“呐，顾洺歧，其实你不摆臭脸的时候很好看。如果能笑一笑，就更好了。”她轻轻地伏在他耳边低吟，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哀愁之余，却感觉到有一束灼灼的目光探向自己，她抬头，对上他如墨一般幽深的瞳孔，眼里全是碎碎的、星星点点的流光，拥有着黑夜的深邃。
　　顾至欣脸一红，想到自己竟还以极为娇羞的姿势依偎在顾洺歧身边，立刻支起身子，将水放到石凳上，自己则局促又尴尬地立在一边扯着衣角。顾洺歧慵懒地松了松筋骨，直起身子，手肘自然地抵在双膝上，在中间交叉着，微侧着脸打量着身边的人。刚才好像有人满脸陶醉地窝在自己身边，还说了一句话。暂时把它当成是赞美吧。
　　他蹙眉，心情就像现在的阳光一样，非常愉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蒸馏水，那是他最放心的牌子，长长的瓶身上全是水雾，伸手捞过瓶子，旋开，随机又站起身向顾至欣走去。
　　顾至欣还在原地手足无措，突然脸上一凉，感觉到刺骨的汗意，脸微微向后缩去，看见顾洺歧举着一瓶水，眸子里是少有的笑意：“谢谢，喝吧。”

　　他的唇角弯弯的，腮上细细的酒窝若隐若现。一瞬间，天地流动着最温暖的气息。
　　但是顾至欣笑不出来了——天啊，刚才自己说的话被听到了！
　　“对于陈标林，你怎么看？”顾洺歧好像若无其事，口腔里含着水，声音有些模糊。
　　“……”顾至欣担忧地瞥了一眼身侧的人，确定无事后，放下了悬着的心，“有问题。首先，他认识王曼，并且关系很亲。他开口说名字的时候，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王’，而是‘曼’，他下意识的反应应当是叫她曼曼的。”
　　“不错，继续。”
　　“当时空调打得很低，我觉得很冷甚至要打哆嗦。而陈标林在我翻看密码本的时候，却出了一身汗，是心虚的表现吧。账本很详细，记录很到位，但是偏偏在王曼失踪后不再记载了。”顾至欣低头，鞋尖在地面上划着圈圈，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上面记载的一些商品，估计就是陈标林几年来送给王曼的东西。而且，我发现有个令人在意的内容。有一件内衣的描述和抛尸现场发现的证物细节特征完全吻合。”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翻出那张照片，顾洺歧点点头，表示认可。
　　“陈标林就是王曼的客人之一。”他笃定地仰起脸，眼睛里全是自信。
　　“万一是情夫呢？”顾至欣有些疑惑。
　　“当然，两者可以并存。首先，排查了那么久，一般人的印象里，王曼是无固定工作的。但是陈标林说过一句话，注意到了吗？”顾洺歧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缓缓开口。
　　“她下班之后经常到我这儿来吃中饭！”顾至欣恍然大悟，语气里有些欣喜，“他知道王曼是有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