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欣微微眯起眼，安静地琢磨着这句话里充分的内涵，无奈一窍不通，看向顾洺歧的眼神里多了一分疑惑和迷茫。多年之后，顾洺歧结婚那一天，她远远地看着镜中的新娘，才悟得今天的话外音。的确，她的嫂子，她无法看透。
　　“你恼人的自信从哪儿来的？”顾至欣轻合眼睑，语气倒是柔和了几分。
　　“天生所赐。”顾洺歧站起身来，颀长的阴影慢慢地罩住她，直至完全被吞没，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安静地注视着身下退无可退的人，唇角微勾，语气里有几分咄咄逼人，“不好意思，我喝醉了。”
　　言罢，他的手臂揽过她纤细的腰肢，急急收拢，以吻封缄，他的唇落在她的齿上，辗转流连。隐隐的烟草味混合着酒精侵入口腔，蛮横又绝望。所有未尽的话语全部湮没在迸发出来的情意里再也寻不见。他的吻很深入，却带着绝对痛苦。
　　顾洺歧，她哥哥，在此刻吻了她。
　　顾至欣整个人都懵了，传导神经像是突然断裂了似的，已经扬起的手臂停顿在半空中，怎么也没有落下来。她不知道顾洺歧究竟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没见他用心喜欢过一个人，甚至连什么是心动都不知道。也许，他根本就不能理解一个吻，代表的是什么。
　　顾洺歧这个人，做事一向认真又专注，还喜欢一人包揽所有的任务。所以，哪怕是接吻，从头到尾他都占据了主导地位，而身下围困的人，只是单纯因为被掠夺而缺失了呼吸的氧气，还有，搅乱了正常的思维顺序。

　　“顾洺歧，你疯了！”顾至欣推开他，还来不及思考自己有没有反常的心动，手背覆上依然滚烫的双唇，脱口而出。
　　“我说了，我醉了。”他的脸上，笑意渐浓，猜不透是真是假。
　　“少瞎扯！除非下次有人打来电话和我说，你顾洺歧喝酒喝到脾脏大出血躺医院里要我顾至欣去签字做手术，不然鬼才信你喝醉了！”
　　她站起身来，觉得脚下有些软，光着脚走出大门，来到院子的车库里，看见黑色的卡宴车厢前擎盖下方有一出撞击痕，铁皮向内凹进去。顾洺歧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缓缓转过身子，听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划破夏夜躁热干涩的空气——
　　“顾洺歧！”
　　“想死就直接找我，三环类和单胺氧化酶抑制剂类药品一起吃，保证你死得快。而你自己也是选修化学出身的，从实验室里取一杯氰化钾溶液喝了也是一种干净利索的方法！”

　　“喝了酒在路上飙车寻死，很爽吗？不仅会伤害无辜，还不一定保得了全尸，你希望我上班之后解剖的第二具尸体就是你？”
　　“还有，想死也请你不要糟蹋爱车，你死了，这车作为遗产我也有继承的权利，拿出去卖二手车也能赚个一百万左右的！”
　　“了结生命之前也请你替家属考虑一下可以吗？我只提醒你这么一次，要有下次，不论你躺医院还是直接躺土里去了，我都不管你！”
　　顾至欣在院子里的水槽那里洗了脚，拖着水珠从后门上了楼，留下顾洺歧一个人靠着大门，望着自己负伤的卡宴，抿唇轻笑。
　　夏夜，一晚，两人，难眠。
　　第二天早上，顾至欣提早结束了病假，给顾洺歧留了早餐，一个人步行了十分钟到公交车站台，搭车去了警署。
　　“Dr. Koo，早啊。今天怎么来上班了？不是还有几天能休息吗。”凌倩在门口遇见了她，挽上她的手臂。

　　“本来就是小伤无碍，厚着脸皮休假，怎么好意思。”顾至欣微笑着，“在家里挺闷的，还是上班有意思。对了，林易的案子结了没？”
　　“早结了，他都交代了。和Koo Sir先前的推理一模一样。一时冲动，杀了自己心爱的人还分了尸，每晚都在做梦。你说人怎么都那么犯贱，偏要人毁在自己手里才懂得弥足珍贵。”凌倩突然向顾至欣身后的方向挥挥手，顾至欣整个人僵了僵，缓缓扭过身子，“欸，Koo Sir,今天你也那么早啊？”
　　“Koo Sir。”做完之后，难免有些尴尬，她的语气里有些别扭，脑中想着怎么那么快就跟来了，她走的时候明明就还没起床的，估计他是没有吃早饭。
　　“早。”顾洺歧的眼神淡淡地扫过两人，慢慢地走进电梯。
　　顾至欣跟凌倩告了别，走楼梯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两个蛋黄派和一盒来不及自己喝的进口纯牛奶，放进纸袋，带到了十三楼。轻轻扣开他的办公室，看见顾洺歧坐在窗口前，背对着她，撑着脑袋，翘着二郎腿。
　　她把手里的纸袋放到桌子上，故意用手敲击桌面，引起了顾洺歧的注意。见他缓缓转过身子，眼里流露出诧异，她很自然地挑眉，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Koo Sir，不注意身体健康似乎不是你的作风。”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顾洺歧长腿一伸，立刻就站到了她旁边，半靠着桌子，两根手指揪起一个包装袋，微微蹙眉，“蛋黄派？你就是让我吃食品添加剂？”
　　“很简单，你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右手一直悄悄掐着腰部，想必是你在克制胃痛。还有，早上我出门到警署不过半个小时，桌上留给你的早餐挺零碎的，足够你吃十五分钟。你的郊区别墅到这里，开车需要二十多分钟，而我出门的时候你还没有起床。按照时间推断的话，就是这么简单。”顾至欣拆开吸管，插进了牛奶的包装里，递到他手上，“你好别抱怨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顾洺歧犹豫了一刻，默默地撕开包装，小小地咬了一口蛋黄派，满嘴香甜，又想起昨晚风驰电掣的一个吻，轻笑出声。
　　“不吃早餐，很容易导致低血糖，会感到倦怠疲劳、精神不振、反应迟钝。空腹时间过长，胃长时间处于饥饿状态，容易造成胃溃疡和便秘。胆囊内胆汁储存时间过久，导致胆汁当中的胆固醇过饱和，进而引起胆固醇沉积，容易形成胆结石。综上所述，Koo Sir，等哪天你落下终身的慢性疾病，我没那么多功夫管你。”顾至欣又开始犯职业病了，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
　　期间，顾洺歧很安静地解决了两个蛋黄派，喝光了最后一口牛奶，嚼着吸管，嘴角绽开一个微微的笑容：
　　“放心，你会管我的。”
　　顾至欣顿时语塞。晨光里，他的眸子干净若水，他的笑容灿然好看。
　　他昨晚还说她没有资格，而今天却说得如此心安理得。如果说从今往后，岁月里的顾洺歧能够永远保持现在这般平易近人，那么，所有令她痛苦难堪的过去，她都可以选择遗忘和过滤。
　　“虽然你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但是我不介意，把你嫂子的一小部分，分给你。”

　　言毕，他的唇角弧度愈发清晰，心情格外畅快。
　　日期：2014-07-31 16:00
　　Part12
　　辗转多日，进入警署遇到的第一单案子已经全部了结。林易被检察机关批注逮捕，转移到了拘留所，相关的卷宗已经整理好递交到了检察院，而他本人也在劳改之余等待法律的量刑。案结之后的工作日子非常清闲，这几天顾至欣都在法医办整理报告，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犯罪心理学的有关书籍，翻了一些未破的小悬案，梳理一下案情思路，以此来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