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3-01 17:33:39
　　（接上）腊月的爷爷不服，到大队、上公社去找，去申诉。人家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回来：坏分子帽子戴就戴吧，也不是个真帽子，只是那名声不好听，谁也沒把你怎么地，你还是你……有时，腊月的爷爷他也这样想，这么安慰着自己。
　　也是在那一年，腊月的娘，嫣红带回家一个好消息：她再也不用干那糊纸袋、粘纸箱、缝裤边、钉纽扣的零活儿啦。她有文化，是个高中生，被仲行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介绍到一所小学里代课，做了一名小学教师，工资也是每月十六七块钱。
　　嫣红第一次月末发饷，她就跑到商店给公公婆婆，自己的爹娘，还有女儿腊月买了好吃的捎了回来，还给女儿买了双布带胶鞋，又领着腊月到城里照相馆，照了一张像。把个腊月乐得，带着红领巾，照了人生的第一张像，腊月好一顿地感谢娘。
　　周末，腊月在娘与爹爹租住的小屋里度过。腊月躺在爹爹曾经睡过的木板床上，望着墙上挂着的爹爹和娘的二人合照，一种莫名的情绪袭上了心头。回想懂事以来，就没有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能够在爹爹的膝前缠绕，享受着父爱，哪怕调皮惹爹爹生气，打上自己两巴掌。但，连这种要求，都没能实现。

　　自从那次跟小朋友们玩过家家，回来跟娘要爹爹，并挨了打，一家大小哭成一团后，懂事的小腊月再也没有在娘的跟前要爹爹和提到爹爹啦。只是在老家槐树下，奶奶提到爹爹时，腊月才会问奶奶：“奶奶，俺爹长啥样？他好吗？他怎么不和俺娘在一起？俺爹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俺爹他……”
　　这时，奶奶就告诉腊月：自己的儿子长啥样，兴许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也许明天一大早，你爹爹就能推开家门。至于为什么没和你娘在一起，是你爹爹要做大事，去念书。你念好了书，也出去做事，像你爹爹一样。末了，总是擦着眼泪说道：“要不是他们抓走了你爹，你爹爹就会和你娘在一起啦，奶奶就不会天天到这儿望你爹爹啦！记住奶奶的话，每天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把你爹爹的饭碗盛上饭，说不定你爹爹什么时候就能回来。奶奶如果不在了，你也一定要记住给你爹爹留双筷子，留个碗，盛上饭。能记住吗，腊月？”

　　小腊月歪着头，答道：“能记住，奶奶你不在了到哪里去？”小腊月天真地问。
　　“奶奶还能老是活着吗？不在了，就是死了。”奶奶告诉小腊月。
　　“怎么就死了？”对于死，小腊月不懂。
　　“死了，就像睡觉一样，不吃，不喝，不喘气，你喊奶奶，奶奶也听不到。”奶奶告诉小腊月什么叫死。
　　“死像睡觉一样，倒不可怕，怕的是像奶奶说的，怎么喊奶奶，奶奶也听不到。”小腊月心里想，她不能没有奶奶，“奶奶，我不让你死，我要奶奶。”小腊月摇晃着奶奶的肩膀。
　　“哎！腊月，乖孙女，奶奶想你爹爹都要想死了。”这时小腊月第一次听到奶奶说到死。在小腊月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对死有了理解。她对从没见到的爹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爹爹在与不在，在她的日常生活中也无关重要。只是不能没有爷爷奶奶，还有娘，不能让奶奶想爹爹想死啦。以后，除非奶奶提起爹爹，小腊月从不先提爹爹这一敏感的字眼，她怕奶奶伤心，她怕奶奶死。奶奶说，她总是听。

　　后来长大了，她上学了，从爷爷的嘴里知道了爹爹在台湾。从课本上和老师的嘴里，知道了台湾离大陆多远，山东离台湾多远。
　　后来，随着自己的不断长大，她知道了爹爹没在娘的身边，娘是多么的不易。她只能帮着爷爷奶奶和娘，力所能及地干这干那。有时，娘回来了，就和娘睡在一起。有时，她在睡梦中被娘的抽泣声惊醒，这时，她就起来，拿个手巾为披衣而坐的娘擦着眼泪。她知道娘肯定是想爹爹啦，但她从不提爹爹一个字，也不哭。
　　可这一次，躺在爹爹睡过的板床上，面对爹爹和娘的照片，她却莫名地抑制不住自己，和那从没有过的对爹爹的思念。她落下了眼泪，她想控制住那流淌的泪水，但随着她思绪的伸展，她非但没能止住眼泪，反倒越发地哭出了声：她想这么多年来，娘是怎么度过的。她想爷爷那渐老的身躯，她想奶奶那站在老槐树下前望的身影……她对着爹爹的照片，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到何时能见到爹爹？她盼望何时能得到那伟大父爱的到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