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一个褪了色的黑漆门前停了下来，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中，门被打开了，随后振飞和老人一起用力将车子拉过很高的门槛。振飞粗略地环视了一下院落，满院子堆放着一般人不在意，也不在乎的报纸，塑料瓶，废旧的木板，一辆破烂不堪的三轮车挤在角落里。车停稳之后，老人招呼着振飞进了屋。天色已黑，老人很娴熟地找到电源开关，一个最为古老的灯泡顿时放出了泛黄的灯光，有气无力地照着几件陈腐的家具。但有一点让振飞很惊讶，屋子里极其干净利落，物品摆放得错落有致，井井有条。

　　“大爷，您真是一个干净人！”振飞情不自禁赞叹道。

　　“我哪是什么干净人啊，这都是我孙女收拾的。”老人边用毛巾擦着脸边说，“我这样收废品的想干净也干净不起来呀！”
　　振飞看到房子不大，只有一个卧室。老人所住的其实是所谓的客厅，于是便好奇地问：“您和孙女一起住，那您儿子呢？”
　　老了一声叹息，“我孙女也就一岁多的时候，我儿子和儿媳妇在晚上被车撞死了，可恨的是那个肇事司机逃之夭夭了，现在也不知道是谁。”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黯淡的忧伤，但他随即脸上又有了神采，“不过，我这孙女真争气，让我一提到她就感到骄傲。在学年里都名列前茅，从来没出去过前三名。我这辈子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她。”
　　“那她一定很聪明！”振飞说。
　　“那是必须的。不仅聪明，人长得还漂亮。”老人一提到孙女，不禁喜上眉梢，喜笑颜开，
　　突然，外面传了开门的声音，随即传来了脚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飞进屋里：“爷爷，我回来了！”进门的是一个身着蓝白相间校服，眉清目秀，梳着短发的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的出现仿佛瞬间给这暗淡的房间带来了一缕清新。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老人笑着问，“我还没做饭呢！”
　　“学校的电路好像出问题了，停电了，所以就放学了。”姑娘满面笑意地说，散发着青春难以遮掩的阳光。她的鼻翼架着眼镜，更显得端庄秀气。
　　振飞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是机械地露出一副笑容：“你好！”
　　女孩突然看到了振飞，脸上的轻松神情一扫而光，很警觉地问老汉：“爷爷，他是谁？”
　　日期：2015-10-24 21:20:38
　　“说起来话长，一会儿再跟你说吧。你先进屋把东西放下。”老人边在厨房忙活边说。
　　女孩答应了一声，拉起门帘走进她自己的屋子。不多时她又大声地在屋里喊：“爷爷，你过来一下！”
　　“怎么啦，孙女？”爷爷听到喊声就向屋子里走去。振飞仍然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孙老汉刚一进屋，孙女就急忙用自己的食指掩住嘴，示意他不要大声，然后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地问：“爷爷，那个人是谁呀？”
　　孙老汉觉得孙女的举动有些夸张，很坦荡地笑了一下说：“他是一个挺好的小伙子，由于见义勇为，而被地痞流氓抢了东西，我见他无家可归，挺可怜的，就把他……”

　　还未等孙老汉说完，孙女就很焦虑地截住他的话：“爷爷，你是亲眼看到的吗？”
　　孙老汉摇了摇头，但补充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打昏了。”
　　“爷爷，你好糊涂，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个人。他说是见义勇为你就信啊？现在坏人这么多，前几天我班一个同学的奶奶就因为给一个陌生人开了门，结果家被抢了，那奶奶差点被吓死。而且您这么大岁数，我又是一个女的，万一他要是坏人那可怎么办哪？”
　　孙老汉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不能！爷爷活了这么大岁数，好赖人还能看不出来吗？如果他是狼崽子，是逃不出你爷爷这双老眼的。”

　　孙女无可奈何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问：“那您今晚就准备让他在咱们这儿住了？”
　　“他无亲无故，又身无分文，把他撵走是不是有点太那啥……”老人很为难地说。
　　“不尽人情是吧？反正这事我是不同意，而且这屋和你的屋只隔一个门，是不是有点太不方便了？”
　　“这倒也是！”孙老汉低头皱了一下眉，他觉得孙女的话也很有道理。“终归还是有办法的，咱们还是先吃饭吧，然后再说。”
　　孙老汉说着走出孙女的屋。振飞仍茫然地站着。虽然祖孙俩的谈话音量并不高，但他仍能依稀听到几句。从那一言半语中振飞能推断出孙老汉的孙女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欢迎，甚至排斥。这种寄人篱下的落寞让他感到一丝酸楚，可他又能怎样？一见到孙老汉出来，振飞就恭恭敬敬地说：“大爷，我在这里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太给您添麻烦了，我看我还是走吧！”
　　“没什么不方便宜的，先吃饭！”老汉说着去厨房放桌子，摆放碗筷。振飞也清楚他无处可去，而且老汉又是真心想帮他，这种境状让他倍感尴尬。当一切安排停当之后，孙女走了出来，振飞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木讷地再次说：“你好！”
　　“你好！”孙老汉的孙女很冷淡地说。
　　晚饭开始进行得异行沉闷。虽然振飞还是有些饿，可是他一想到自己举步维艰的现实，以及暗淡无光的未来，实在难以有胃口。他低着头，他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说点什么。他想对坐在对面的女孩说他不是坏人，他更不会久住这里，他对这里的人都心存感激，但他又觉得难以启齿，说出来反而倒觉得更像假话。这个由泥土里培植出来的孩子没有伶牙利齿，更不会逢场作戏。
　　尴尬，饭粒如刺在喉。

　　日期：2015-10-24 23:19:39
　　孙老汉首先打破了沉默：“小徐，你跟我说你考上哪所大学来着？正好荣靓明年也要考大学了，你给她提供点建议。”
　　振飞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无庸置疑，孙老汉所说的荣靓一定就是对面的女孩。他有些难为情地说：“工大。”
　　“工大？！”对面的女孩突然停下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振飞，眼神里布满了惊奇。
　　“是的，工大。”振飞轻轻地笑了一下说，然后又低下了头。他并不愿意提起他此生的遗憾。
　　“真的假的？”荣靓不假思索地问，语气中透着怀疑。
　　“真的。”振飞说着站起身走到他的包裹前，打开包裹，取出他的录取通知书，然后递给荣靓。他本不想拿出它，但他需要证明自己是个好人。荣靓接过通知书，仔细地看了看，惊愕，羡慕和不可理解依次在她顾盼生辉的眸子里闪过。
　　“那你是大学生，为什么不回学校呀？”荣靓迷惑不解地问。
　　“我根本就没有去上。”振飞淡淡地说。
　　荣靓睁着大大的眼睛，振飞的话让她难以置信。她极其好奇地问：“没上？为什么不上呢？那可是全国重点大学呀！”
　　振飞苦笑了一下，然后把原因简单地进行了一番叙述。

　　“唉，你这孩子真不容易啊！”孙老汉不无惋惜地说，“真是寒门出孝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