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的时候慢悠悠的，那冰寒的气息却分毫未减。

　　伍成手指微微发抖，点着伍汛的脸声音都有些颤抖，整张脸因为扭曲而显得分外可笑：“你...”
　　他这“你”字还未说完，陆英彩系着围裙正从厨房出来，见到这两人都杵在墙边，奇怪地问道：“你们俩叔侄咋都傻站着。”
　　伍汛刚才那一拳挥的又急又狠，现在更是不想看到伍成这张脸，可陆英彩在旁边，他也不好再做什么，只是勉强敛了胸口的怒意，神色也淡了许多：“小叔接电话太激动撞到墙了，是不是，小叔？”
　　伍汛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伍成，对方被他盯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连刚刚被他挥了一拳也没有要还手的意思，他捂着脸，只是冷哼了一声就上楼去了，那背影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伍汛靠墙站立着，他闭了闭眼，心中的怒意不减分毫，要不是陆英彩出现，他恐怕真的会把伍成打的满地找牙。
　　陆英彩似乎还想跟伍汛说什么：“汛儿，你晚上想吃什...”话还未讲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我出去走走。”伍汛丢下一句出门去了，右手掌还是攥紧了的。
　　只剩下陆英彩在原地喃喃自语：“怎么今天都奇奇怪怪的...”
　　陆英彩看着伍汛出门，解下身上的围裙，家里这两叔侄向来不对付，刚才也不晓得再争执什么。
　　可现在她也没去在意这个，家里菜不多，还是得去趟菜市场。这样想着，陆英彩随意拿了个菜篮子就出了门。
　　镇上菜场分早中晚，早市的菜品新鲜，晚市卖的都是人家白天卖剩下了的。不过也有常年在菜场驻扎的摊贩，陆英彩进了菜市场就直奔那儿去了。

　　伍汛不爱吃肥肉，陆英彩在肉摊子上挑拣了一根排骨，这会儿买回去炖个汤正好。
　　把一袋排骨丢进菜篮子里，陆英彩又走到另一边的菜贩子那儿，虽然摊子上的蔬菜没早上的新鲜，不过还能凑合。她正想着用什么炖排骨，瞅见那一排子山药，指了指：“这个怎么卖的？”
　　菜贩子报了个数字，陆英彩觉得合适，正从那一堆山药里挑拣个新鲜，就听见旁边有个女声响起：“老伯，有没有什么适合炖汤给病人的。”
　　这声音很熟悉，陆英彩抬起头，立马笑逐颜开了：“哟，矜如，这么巧啊？”
　　沈矜如一愣，她刚从医院回来，顾婷婷现在厌食比之前更严重了。她想着来菜场买些新鲜的东西回去炖点清汤，却在这儿碰上了陆英彩。
　　沈矜如脸上的笑有些不自在：“陆姐，你也买菜啊。”
　　“对咯，我家那小子今天突然回来了，我想着给他做点爱吃的，诶，你刚刚说给病人炖汤啊，谁生病了？”陆英彩把刚才沈矜如问摊贩老伯的话听了仔细，好奇问道。
　　伍汛回家了么？陆英彩前半句话沈矜如倒是听进去了，她知道这两天学校月考，却不晓得伍汛今天回镇上了。

　　可陆英彩的后半句，倒显得有些挪愉了。谁都知道她在镇上无亲无故的，能有什么人生病需要她炖汤过去的？
　　沈矜如尴尬地笑了笑，勉强耐着性子答道：“朋友家的孩子。”
　　陆英彩的面色有些挪愉了，然后热情地指了指手里的山药：“哦，是这样啊...那买点山药回去炖汤，补元气的。”
　　虽然知道陆英彩是好心，可这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沈矜如有些不自在，她也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于是也称了点山药。
　　菜贩子老伯乐呵呵地找了钱，沈矜如接过那塑料袋，生怕陆英彩又拉着他话家常：“那陆姐，我先走了。”
　　“好咧好咧，”陆英彩还琢磨着再买些什么，随意地跟沈矜如挥了挥手，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时不禁想着，还亲手给人孩子炖汤？这卢浩家的小媳妇，恐怕是心里有人了吧？
　　沈矜如离了后头的视线脚步才放缓了些，这菜她也没心思买了。看着手里那两条山药，她不禁想着，难道伍汛平时就爱吃这个？
　　这想法来的突然，沈矜如哑然失笑，怎么现在动不动就会想起他了呢。刚才陆英彩说伍汛今天回家了，请假回来的？
　　沈矜如边走边想，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伍汛的动态尤其上心，这些天在医院里陪顾婷婷，那孩子总是惦记着伍汛，每天总要提好几次小伍哥哥，弄得沈矜如哭笑不得的。

　　走到家里，沈矜如才想起来，光买了山药却没什么炖汤的材料。顾婷婷这几天情况并不好，胃口也越来越差，勉强还能喝些清粥。可是清汤寡水的，孩子营养跟不上。沈矜如去咨询了医生，问了些忌口的食物，想着回来炖点营养汤，明天给顾婷婷带过去。
　　要说之前是因为跟顾青的交情她才对对方的家事上心，那现在她是真真的心疼婷婷那孩子。才几岁大，就要吃这种苦头了。
　　顾青每日从医生那回来的时候，面上总是忧心忡忡的。沈矜如不问，可她也知道，白血病麻烦的很。
　　顾家的家底她也是有数的，从前听卢浩说起过，顾青家里七八口子人，他排行老四。因为家境贫困男丁又多，父母想让他高中就辍学回家务农。顾青自然是不愿的，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跟家里老一辈人不一样，于是后面渐渐地断了关系。

　　后来的学费跟生活费，都是顾青大学里给人打杂活挣的。毕业后来了这个小县城实习，机缘巧合地认识了老实巴交的卢浩，再后来经人介绍娶了媳妇，生下了顾婷婷。
　　顾青一个外来的人，能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县城里扎根已经实属不易，再加上要一个人带孩子，经济状况可见一斑。
　　沈矜如把山药放在厨房，轻轻叹了口气，顾婷婷的病，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前两年卢浩出事后赔的那笔钱，沈矜如放在存折里没动过，现在卢浩生前好友的女儿得了那样的病，想来她要是拿这钱去帮忙，浩哥要是还在，一定也会这么做。
　　可那几万块钱于顾家父女来讲，也只能只雪中送炭，比起高昂的医药费，不过尔尔。
　　沈矜如走到客厅茶柜边，上面卢浩的遗照有些蒙尘，她拿了条干净的布条将那灰尘细细擦去。照片里的人仿佛正在温柔凝视着她。

　　卢浩是个好人，沈矜如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顾青家的事，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帮点忙的。
　　“浩哥，婷婷病了，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她早点好起来。”沈矜如的话中带着低沉的叹息，她知道没人会听见。
　　生老病死，大约是世间最让人无奈之事了吧。
　　伍汛在外面逗留到日暮才回家，只有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刚才情急之下动手打了伍成，的确是他冲动了。

　　日期：2017-06-02 0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