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我们流浪的青春》
第27节

作者: 章望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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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珍做完这件大事,松了口气,对我妈说:这下好了,将来我儿子娶媳妇了,我就把楼上的两居室让给他,我自己搬到这个小平房里过日子。
  滑石粉厂效益越来越不好了,开始大改制,我妈妈找了在省党校当副校长的表叔,调到了城南的市造纸厂。搬家那天,韩珍姨妈跟我妈抱着哭了一场,也许是多年朋友情谊,也许是同病相怜的感慨。从此以后,我很少关注她和她儿子窦朝阳的消息了,我妈刚开始时还跟她经常走动,但后来慢慢也疏远了,毕竟,不怎么相干的朋友,在生活的洪流中,谁还能保证不被岁月冲散呢。
  大约十多年后一个冬夜,我们全家都已经睡着了,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吓了我们家一跳。到底是谁呢?这么晚了?我妈妈嘟嘟囔囔的打开门,一瞬间惊呆了,门外站着韩珍姨妈,浑身冻得乌青,哭得上气不接正气。我妈急忙把她拉进来,坐在沙发上,打开空调和烤火炉,又泡了姜茶给她取暖。

  韩珍姨妈还是哭个不止。
  我妈催促她:你到底怎么啦?你快说呀,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嘛!
  韩珍哭得更大了,叫了起来:姐,我活不下去了!我儿子儿媳逼我**啊……
  我妈以为她神经出了问题,伸手就往她额头上探,韩珍泣道:姐啊,我没疯呢,我说的是真的!

  她倒苦水一般跟我妈讲了我们走后她的生活。
  韩珍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长大,又到了操心为他娶媳妇的事了。她为了给儿子腾房,自己搬到了那间堆杂物的自建简易平房里。终于,托付亲戚为儿子说了一门亲,虽然媳妇是乡下的,但韩珍还是很高兴,毕竟,儿子成了家。
  第二年,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韩珍格外开心,但负担更重了,她干脆提前退了休,每天负责带孙子,做一家几口的饭菜,搞卫生,洗衣服。虽然累,但她干得开心,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苦累都值得。
  退休了,工资收入自然也少了一截儿。儿子窦朝阳智商偏低,韩珍做什么都考虑儿子儿媳和睦,自然家里什么事情都是儿媳作主。儿子儿媳白天上班,韩珍姨妈带孙子,也就无话可说,没什么可以抱怨的。但家里的开支媳妇从来不拿一分钱出来,都是韩珍自掏腰包。孙子越来越大,到了读书的年龄了,学费什么的都是她承担,渐渐入不敷出了。韩珍只能每个钱从牙缝里省,连公交车都舍不得坐,宁可走几里路省下五毛钱来。

  这天,媳妇看着桌子上的菜,脸色沉得滴出水来,将碗筷一磕,对韩珍吼:这碗里的肉怎么越来越少了?妈,你知道不知道你孙子正在长身体啊?!

  韩珍压住怒火,平声静气地讲:菜越来越贵了,我一个月工资花得一分不剩,用完了再拿什么买菜呢?
  媳妇火了,指着孙子大声质问韩珍:我生的是谁你知道不?是你屋里的人!你不花谁花?用完了?你不是还有一大笔积蓄没动吗?
  韩珍云里雾里的,问道:我哪里有大笔积蓄?
  媳妇冷笑一声:你男人死的时候,厂里不是补了一大笔抚恤金吗?你瞒着谁呢?当初媒婆不说你家有钱,鬼才嫁给你们家傻子窦朝阳!

  韩珍道:那点钱早花完了,给你们装修新房子,你们结婚请客,蜜月旅游,你生孩子坐月子,早就一分不剩了,甚至你爸病了住院都拿了几千,还哪里有钱啦?
  自从知道韩珍身上没钱后,媳妇态度更加恶劣,颐指气使,纯粹把她当成了奴仆,整天板个脸吆来喝去。偏偏,儿子窦朝阳也下岗了,媳妇更是像女皇一样,对着母子俩横挑鼻子竖挑眼,韩珍忍气吞声,窦朝阳屁都不敢放一个。
  滑石粉厂沿湖边那块地在搞房地产大开发,一下子涌来了许多民工,这些民工生理饥渴,于是,滑石粉厂家属楼租房的生意应运而生。许多外地来的女子租了房,晚上到工地边转悠,谈妥价格,带民工带到租房里色情交易,搞得家属区乌烟瘴气。
  有天,韩珍在小区花园散步回来,居然发现家里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民工,对着她笑。韩珍大吃一惊,问:你是哪个?怎么坐在我这里?
  民工站起身来对她拉拉扯扯,说:你装什么糊涂嘛?你儿媳妇都收了我的钱了,嘿,年龄大是大些,皮肉还嫩豆腐一样,不亏不亏,你好好做,我多帮你介绍生意,我工地上兄弟多着呢。
  韩珍气得脸胀得通红,骂道:畜生,快滚蛋!不然我喊人啦!
  老民工也火了,骂道:我操!老子花钱不会找年轻的呀?叫你媳妇退钱!
  这里,从里屋媳妇走了出来,竟然拉住韩珍的衣服,说道:妈,大家都这么干,你反正没有男人,怕啥嘛?你总不能让我做,给你儿子戴绿帽子吧?
  韩珍气得手一摆,冲出门外,在楼道里竟然看到儿子站在那里,闷闷的抽烟。她走到儿子面前,狠狠给了儿子一耳光,然后冲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韩珍讲完后,我妈气得发抖,连声骂道:畜生!畜生!
  韩珍又伤心的哭起来,连说只怪自己命苦哦。
  韩珍姨妈那次在我家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我妈还连声叹息:唉,这韩珍,到这地步了还放不下那一屋的畜生,肯定又赶回家为他们做早餐了。
  此后,又有好久没有韩珍的消息了。
  大约三年后的一个秋天,我正陪我妈在金鹗山上散步,竟然碰面了久违的韩珍姨妈,她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很干净利索的老头,也就六十多岁。韩珍激动得跟我妈拥抱,然后介绍着身边的老头:这是我找的老伴儿,你叫葛大哥就行。

  葛大爷跟我妈握手,热情地说:老韩经常跟我提起你呢,她非常感激你哦,你们两姊妹聊聊,我到那边看看人家下棋。
  我妈跟韩珍坐到休闲椅上,问她:妹子,这几年你还过得好吗?
  韩珍姨妈眼睛里闪着泪花,跟我妈讲了后来她的生活。
  自从那晚上离开我家后,韩珍打定主意,那个家是再也回不得的,她只想寻死算了,但是走到街口,看到一家家政服务公司正在招人,应聘的排成队,于是她也进去报了个名。结果,很快就被主顾看上了,一个老头的老伴,得了宫颈癌,需要人服侍。那老头,就是葛大爷。
  韩珍在葛家做是非常好,不但把老太婆服侍得妥妥的,还为老头一家做饭洗衣搞卫生。她原本在自己家勤快习惯了,不做反而不舒服。葛大爷的儿子是公务员,对人很好,通情达理,从来不把她当外人看,韩姨长韩姨短的叫她,时不时给她买衣服。
  一年不到,老太婆死了,韩珍要离开,葛大爷的儿子很开明,对她道:韩姨,你干脆做我们的继母算了,我们养你的老吧?韩珍虽然也喜欢厚道善良的葛大爷,但还是不好意思,沉默着不敢答应。葛大爷儿子看出她的担心,道:今天就可以领结婚证,等我妈百日过后,我请几桌客,让亲戚朋友来给你们证婚。
  她和葛大爷结婚后,老头的儿子儿媳、女儿、孙子外甥都十分高兴,叫的叫妈,叫的叫奶奶,真的不当她是外人,她感觉现在无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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