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11-10 10:32:12
　　后来，他们三人就经常在一块儿聊天。成立诗社的想法便是在他们聊天的过程中形成的。罗慧说她认识罗原城几年前曾经轰动一时的现代派诗人左潮，虽然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在诗道上却算是前辈。于是三人又相约去见左潮。
　　牛冲的交游圈极广，此后并不经常去找罗慧，却极力向若水推荐她，认为她秀外慧中，有交往的必要。若水虽然表面上并不十分在意牛冲的话，心底里却也认为罗慧也许比程菲更适合他，于是便用各种借口隔三差五的就去找她…
　　不知什么时候，若水又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时，早已天色大明，而罗慧尚在酣睡。听着她那细碎而均匀的呼吸声，看着她那乱摆在他怀里的乌发以及甜甜的倦容，他竟不忍心叫醒她了，真希望她永远这么甜美地睡在他怀里。
　　日期：2017-11-10 10:32:33
　　第四章
　　王若水和左潮一人一辆车子，飞快地朝看守所骑去。

　　在看守所外，他们碰见了程菲。她双手抄于胸前，抱着一只玲珑的坤包，静静地靠墙立着。一个很结实的男孩卫士一般守在她身边，一只手扒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握着自行车把，身子却跨坐在车子上。
　　若水不太自然地笑笑，点了点头，算是跟程菲他们打了招呼。
　　“你们来多久了？”左潮问。
　　“半天了。”程菲撮嘴一笑，“要是你们再不来，我们就先进去了。”
　　“他是—，你同学？”左潮看了那男孩一眼，又问。

　　程菲也回头看了那男孩一眼，又一笑说：“我同学，刘灵威。”
　　“明白了。”左潮点一点头，又说：“那咱进去吧。”
　　日期：2017-11-10 12:40:08
　　见到左潮，那站岗的武警没有盘问也没有阻拦，却跟他称兄道弟，热情地打起招呼来。左潮也仗义，进门时顺手给了他一包红梅烟。

　　这些日子，牛冲仍在不停地写诗。前些日子托人偷偷捎进来的纸早用完了，就又用从不知是墙脚还是何处抠下的小石子继续在墙壁上、地上到处乱写乱划。终于，地板上以及墙壁上他能够得着的地方，全已写满，再也没有地方可供他涂鸦了。于是，只有静坐。静坐时，他内心十分平静，便认真地想，当枪声响起，他应声倒下时，心里会是个什么样的感受？那个瞬间，也许灵魂会迅速地升天？或者，会变成一条鱼，游进水里呢？

　　日期：2017-11-10 12:41:19
　　突然，他又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他已记不清是怎样杀死党喜战的了，甚至记不清党喜战究竟是不是他杀的。他只记得以前，他跟党喜战是特别要好的朋友，所以才合租了一间屋子。因彼此都十分拮据，便时常你接济我，我接济你…可是，党喜战确实是死了…
　　“牛冲，出来！—牛冲，出来！…”
　　看守连喊了数声，他方回过神来，缓缓地站起身，朝铁门走去。“咣当”一声，铁门开了。牛冲心头突然闪过了逃跑的念头。只要用手铐砸晕这位开门的看守，也许就有逃出去的可能。…他盯着那看守看了两眼，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无力地跨过铁门，朝会见室走去。
　　“啊，你们…”见到左潮、若水，特别是见到程菲，牛冲异常激动，眼泪差一点出来，恨不得卸下镣铐，朝他们飞跑过去。
　　日期：2017-11-10 21:16:56
　　没有坐的地方，便站着说话。自然少不得大家嘘寒问暖，又是一阵爱莫能助的关切。虽然左潮等四人言谈间都神色凝重，难得一笑，牛冲脸上却露出由衷的喜悦，连声说道：“多谢你们还记挂着我，能有你们这些朋友，我心满意足了…”说着说着，竟至热泪盈眶了。大家便又连连劝慰他。

　　牛冲又呵呵一笑说：“你们肯定没有这种感受，这里面其实最适合写诗。虽然铁门铁窗，一天难得见上阳光，可是思想却比在外面活跃得多，灵感更是只个从脑子里往外蹦，装都装不下…”
　　日期：2017-11-10 21:18:25
　　“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以后我的诗能够出版，那么，我也可以瞑目了。左潮老师事情多，若水，这个愿望就拜托你跟罗慧了。以前写的诗已经捎出去了，可能都转给了罗慧。我身上还有一些，若水，就拜托你给捎出去。”牛冲说着，很费劲地抬起手从身上掏出了一卷皱皱巴巴的纸，递给若水：“这可是我的宝贝呀，千万不敢弄丢了…”若水捏着那卷纸，很有些为难地看了左潮一眼。左潮却说：“你揣到身上吧，没事的，这里面的人我都很熟。”

　　“人活百岁都是一死。”牛冲又说，“所以我想得很开，只不过是早走了一步而已。只是，叫人枪毙了，觉得呕人。可是，我还是希望，枪毙我的时候，你们能去看。有几个朋友在场，我想我会死得从容一些。到时候也不知道刑场在哪儿？…可是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去看一看我…”
　　日期：2017-11-11 09:19:57
　　左潮表情严肃地说：“牛冲，你也不要太悲观，事情可能还会有转机的…”
　　牛冲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杀人偿命，自古一理。我不抱任何幻想。早死早托生吧。”停了下，又说：“左潮，再还有那个事，你一定要办到。”左潮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整个会见过程中，程菲一直在唱配角，可是分别时，她却突然唱起了主角。只见她疾步上前，将牛冲的手久久地握住，然后又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脸上时悲时喜，眼里似乎还晶莹地闪着泪光，却终于撮嘴微笑了。
　　牛冲先是愣愣地看着她，继而红活了面颊，心头充满了欢悦，吃力地抬起带着手铐的手，握了握程菲的肩，又拿手指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谢谢你。”若水和左潮见他们是这般状况，便都背过脸去，刘灵威却一直看着他们，脸色很冷。
　　日期：2017-11-11 09:20:14
　　从看守所出来时，程菲很用心地使劲挽了刘灵威的臂弯，又踮起脚尖在他耳畔悄声说：“我爱你！刚才你别吃醋，我只是了却一个心愿。”

　　一路上，大家都将自行车推着走，以便能多聊一会儿。少不得又议论起党喜战的死以及他跟牛冲之间的过节。据左潮说，出事的那天晚上，胡莉一直在场。牛冲捅了党喜战后，就摔门出去了。是胡莉报的案。牛冲并不知道党喜战已经死了，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又回去了，想给党喜战道歉。一进门就被蹲守在屋里的丨警丨察给逮住了。…所以，左潮认为，这个案子还是有疑点的。
　　日期：2017-11-11 13:06:58
　　…不知不觉已到了街口，大家应该在此处分手了。可是刘灵威却说：“咋样？去喝几盅吧。程菲经常提起你俩，今儿能认识，我太高兴了。”
　　“这个…”左潮和若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马上作答。
　　“给个面子吧。”刘灵威说又，“我是粗人，性子直。咱们既然认识了，就是朋友。朋友在一块喝个小酒，有啥呢？”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左潮、若水异口同声说。
　　…
　　日期：2017-11-11 13:07:13
　　呆坐着的牛冲突然无意间发现墙角似乎有一个很小的锈迹斑斑的什么东西，急忙近前一看，不觉大喜过望。那生锈的东西竟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刀片！按理说，这屋子看守应该检查过，不可能存在刀片之类的东西呀。那么，这便是天意了，是上天不想让他去挨枪子，所以于冥冥之中送来了这个生锈的刀片，好让他有尊严的自行了断。他满脸微笑地拾起刀片，狠狠地朝手腕划去。
　　望着鲜血蚯蚓般蠕蠕流出，他隐约看见了党喜战，他似乎站在一个明亮的高处，正朝他招手。牛冲便朝着那似隐似现的党喜战微微一笑说：“兄弟，你等我，我马上来了…”
　　牛冲紧接着又想起了程菲，想起她刚才含情脉脉地抚摸他，想起他出事的那一晚，她曾跟他跳了很长时间的舞。最后，他看见了胡莉，她来到了他身边，满脸都是泪水，更一脸惊恐地望着他，嘴巴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满意地笑了。
　　日期：2017-11-11 22:25:26
　　牛冲是在一个下午认识胡莉的。那时正是骄阳似火的夏日。他斜披着衬衫走进南关印字社，准备打印诗稿。接待他的便是胡莉。—当时印字社里只有她一个人上班。

　　“你是诗人？”她边打字边问。交谈似乎就是这么开始的。
　　“对，是死人。”牛冲狡黠的一笑，“你大概是活人？”
　　“也活不旺。”胡莉转过头来，将画得很红的眼皮轻轻一挑，又微仰面颊斜他一眼，“…不过，人人都说我漂亮，你看我漂亮吗？”
　　“让我看看。”牛冲假意端详她一下，“你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很骚！”牛冲又狡黠的一笑。
　　日期：2017-11-11 22:25:47
　　“算你说对了。”胡莉索性停下手里的活，将转椅拧个向，正好面对着牛冲，眉飞色舞道：“你应该明白，漂亮有好几种，我是那一种妖艳的…”有意无意间，她将手掌往胸前按了按，薄薄的裙衫里便隐隐凸显出两颗草莓样的东西。牛冲看得脸上有些热，却仍笑着戏谑：“我想你大概没戴胸罩。”
　　“你说话真损！过来看呀！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胡莉仍然笑着，朝他丢个媚眼。
　　牛冲坐着没动，眼里却放出异彩：“你一定真的没戴胸罩！”只见胡莉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一步步朝他走近。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响，他的脸上早已火辣辣着了一掌，脑袋里“嗡嗡”一阵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