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8-01-03 11:43:55
　　三十四、行走的植物人
　　在很多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个问题常常困扰他。
　　那就是，什么样的人才是坏人？

　　伤害了别人的人就是坏人吗？
　　还是内心抱有犯罪想法的人才是罪恶？
　　抑或者说，自己虽然没有犯罪，但是教唆他人犯罪也是罪恶？
　　再或者说，一个人犯罪只要不被人发现，就不算罪恶？
　　再不然，如果一个本来是抱着好心去做好事，但是结果却酿成了恶的后果，这才是罪恶？

　　直到今天，很多这方面的问题，我也还没有想得太透彻。但是，至少，有那么一个人，让我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善恶观。对这个人的了解，让我看到了所谓的善与恶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过分的自私是很多人都会有性格缺陷，但是，自私到他这个地步的人，我却是很少见。
　　他的自私已经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对于他的自私，他也毫不掩饰，甚至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比如说，在街上走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小孩子手里有个冰激凌，他就会顺手抓过来，自己吃，结果他和那个小孩的家长大打出手。再不然，在路边看到有人牵着宠物狗行走的时候，如果那只狗挡住了他的路，他就会不顾狗的主人的眼神，直接一脚把那只狗给踢飞，甚至踢死。这种恶劣的行径，已经让他被人人厌弃。但是还算幸运的是，虽然他残害了一些宠物，但是终究还没有犯下大罪，因此他最多也只是被拘留过几天，却还没有因什么事而被判刑。

　　他险些就要进少管所。但是后来他的父母觉得并不是他们儿子缺乏教育，而是觉得他们的儿子精神上存在着一些问题，因此，他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他并不是我的患者，但是，在院里，他也算是有一定的名气，从他的主治医师那里，我了解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甚至，我还亲听了他的主治医师和他的一次对话。
　　刚进院里的时候，患者歇斯底里，脾气狂躁，他疯狂地踢廊道上的排椅，进了门诊室后，他还直接把刘医师桌上的文件统统给推到了地上，之后，他甚至直接踢翻椅子，甚至想要出手打人，如果不是他的家人和助理医师把他给拉下来，恐怕他当时就会出手把医师给打得头破血流。
　　在家人的好说歹说之下，他才勉强被按到了椅子上，然后冷冰冰地看着对面的刘医师，一脸的轻蔑，甚至他都不想多看刘医师一眼似的。

　　患者的病情是他的父母描述的，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患者都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胸，低着头，眼睛时不时瞄着诊室的其他角落。
　　刘医师的脾气也不好，他也是神色不悦地问道：
　　“他是怎么回事啊？”
　　患者父亲：
　　“真是对不起啊，刘医师。我儿子的情况有点严重，有时候我们也控制不住。他是这样的，有的时候，他总是…不把人当人。”
　　刘医师：
　　“不把人当人？具体点。”
　　患者母亲红着眼睛说：
　　“我们的这个儿子，老是说一些胡话。他说，我们都是机器人，说我们是没有灵魂的东西，只有他自己是有灵魂的。他还说，我们在骗他。”
　　刘医师看了看患者，然后道：
　　“机器人？你也觉得我是机器人是吧？”
　　但是患者连看都懒得看刘医师一眼。那时候，站在一旁帮忙看守的我就知道，刘医师这一回是真的碰到麻烦了。这种暴躁类型的精神病人，是很难对付的，先不说容不容易治疗，至少，是很难控制的，没人知道他们一旦情绪爆发，会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来。可以说，院里百分之九十五的医生，都是和精神病人有过摩擦的，没有摩擦的那部分，不是新来的，就是真的运气极好。
　　不过这一次，刘医师大开眼界地让我见识到了一种能够和精神病人正常聊天的有趣方法。
　　本来我会以为刘医师会因为之前患者差点打他的事而不快，没想到刘医师反倒是堆起了笑脸，然后一改脸色，对着患者怪怪地笑道：

　　“你说对了！我就是机器人，哈哈哈！”
　　没想到这句话对患者的刺激很大，他当场站了起来，然后极其入戏地看着刘医师，看了半天后，他突然抓起了桌子上的水杯就想朝着刘医师丢过去，那时候我急忙上前帮忙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按回到了椅子上。
　　他：
　　“放开！放开你们听到没有？！放开！”
　　他对我又踢又咬，把我的手腕都咬得破了皮，结果他的父亲真的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对着他就是一个耳光，这才把他给打老实了。

　　刘医师的举动本来是想刺激一下患者，好让他开口的，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过了火，于是导致场面有些异常得尴尬。但是好在患者父亲的一个耳光，还是勉强将场面给镇住了。
　　接下来，我见证了我这一生中看到过的最诡异的父子的关系：
　　他父亲就像是换了个似的，用狰狞的表情配合着一种命令式的口吻对他儿子道：
　　“坐好，老实点，别动！动一下，我们就打死你！”
　　没想到他父亲的威胁真的还是有一定的效果，在他父亲露出了狰狞的一面后，这个患者还真的是不敢动了，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摆在双腿上，表情虽然还是不情愿，但是至少眼里的那份攻击意图还是消减了。
　　患者父亲：
　　“说出来！把你关于这个世界的想法都说出来！不然，我们就把你的脑子给挖出来，送给其他人！”

　　患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他红着眼说：
　　“你们还是要把我的脑子给挖掉是不是？不管我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吧？”
　　患者父亲：
　　“快说！说了，我们还会考虑下！”
　　在父亲的胁迫下，患者还是不情愿地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刘医师，然后说：
　　“其实我已经发现了你们的秘密。你们都是没有灵魂的。都是一些装出有灵魂样子的木偶人。”
　　刘医师装模作样地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患者：
　　“我就是发现了。我就是感觉到的。有的时候，路上有只猫，我踢它一脚，它飞了出去，我会哈哈大笑。但是一辆轿车如果破了一层油漆，我反而会难受。因为汽车比猫更有价值，你懂吗？猫和汽车都是没有灵魂的东西，但是汽车值钱多了。我觉得我的想法就是对的。”
　　刘医师：
　　“那就算你觉得猫没有灵魂，怎么就知道人没有灵魂呢？难道汽车破了比人受伤了还让你难受？”
　　患者：
　　“那得看档次，如果是长得好看的女人脸上有刀疤了，肯定掉价厉害，我会难受，这就跟宾利被人划破了车门油漆一样难受。如果是长得难看的人被毁容了，就跟便宜的拖拉机再被人砸破了门一样，我没感觉，因为都没有价值。”
　　刘医师：
　　“那你凭什么觉得你就是有灵魂的呢？”

　　患者：
　　“我就是有灵魂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以想各种想法，你们呢？你们做得到吗？你们只是在执行设定好的程序而已。”
　　刘医师：
　　“程序？谁设定的程序？”

　　患者：
　　“大自然设定的程序呗。但是我就是不一样，我比你们高贵，懂吗？”
　　这个患者的思想让我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但是我也没有开口打断他的话。
　　刘医师：
　　“可是有人长得比你好看，跑得比你快，也比你聪明，比你有钱，你凭什么说你比别人高贵呢？”

　　患者：
　　“长相好、有钱、聪明、体力好就高贵，这些是你们自己定义的标准，跟我的标准不一样。我只要觉得我什么都能思考，什么都能想，我就是高贵的，你们不能思考。你们只是在执行设定好的程序而已。就算我不能动了，看起来跟植物人一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只剩下呼吸，我还是有思想的，我还是比你们高贵。因为你们都是一群会走动，但是没有思想的植物人。”
　　刘医师：
　　“那如果我出几道你做不出来的数学题呢？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比你有思想了呢？”
　　患者：
　　“那能说明个屁啊。你们脑子里早就已经设定好了答案了，你们的答案是设定好的直接拿出来的，我的才是通过思考想出来的。我才是有思想的。懂了吗？”

　　刘医师：
　　“可是比你灵活的人大有人在啊。”
　　患者：
　　“那只是灵活而已。灵活就不代表有灵魂！你别故意把灵魂和灵活的概念混淆来糊弄我。你个木头人。”
　　刘医师：
　　“所以，你现在认为，我们就是木头人，就是机器人了，是吗？”
　　患者：
　　“难道不是？你们本来就是没有灵魂的东西，跟木头一样的。只不过我脚踢木头脚会痛，我打你们，你们也会反过来打我，这是你们的设定。要不然，我一个心情不好早就把你们这些用来发泄的玩具弄个稀巴烂了。”
　　刘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