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了，鬼子的驴脾气犯了。”老邢换过弹夹，对刚刚赶回的于占江说道，“现在不是省子丨弹丨的时候了。”
　　几道白烟呼啸着，一头扎向冈山大队的队部方向。秦学礼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看着火光四起的日军阵地，过了许久，这才定定神儿，说道：“我知道这买卖是谁干的了，奶奶的，十几个人就敢端鬼子的炮兵中队，可真有你的。”
　　“估计这些人也剩不下几个了，唉！十一个人换来一个整团……”一个参谋叹口气，“直了！　”

　　“准备战斗！　”秦学礼果断地下达命令，回身刚刚走了几步，突然，他忍不一顿，看了看沙河东岸，“再派一个排，去接应一下。”
　　鬼子已经不计伤亡了，子丨弹丨在冲锋的人群中打得血雾绽绽，暴雨连连。
　　“过瘾哪！　”于七“呵呵”笑着，“小鬼子，你他妈也有今天？”
　　一排子丨弹丨射进人群，十几个鬼子拖着血沫被甩出。一个断臂握着石块，重重砸在鬼子中尉的眼镜上。
　　瞪着眼前的碎片，鬼子中尉舔舔从鼻孔流下的鲜血，瞪着天空忍不住一阵嚎叫：“巴嘎！飞机怎么还不来？”
　　“中尉，不能再这样了！这简直是在自杀！　”一个小队长跑过来喊道，“帝国勇士的鲜血，不能这么浪费！　”
　　“巴嘎！　”中尉怒哼了一声，“如果不夺回大炮，那切腹和阵亡，你怎么选择？”

　　“阁下，您一定要冷静，中队长已经阵亡，这里需要您拿主意。”握着中尉的手臂，小队长捏了捏，“指挥不当的，并非阁下。”
　　摘下眼镜丢到一边，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士兵，中尉的小眼睛忍不住眨了眨。
　　看看另一侧的山坡掩体，小队长低声说道：“阁下，如果慢慢爬，我们还是有机会平安的。”
　　“呵呵！把小鬼子打回天地玄黄的时代了，”于占江叼着日本烟，一边抽，一边得意，“连石头都用上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咒念？”回头看看那几个操炮的兄弟，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加把劲儿，再给冈山大队上点眼药！　”
　　河对岸的日军阵地，早已是火光冲天。至于冈山队部到底打没打掉，已经没人关心了，重要的是，这场仗打得爽。

　　中央军也不富裕，炮弹照样省着用。几个炮灰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至少那不要钱的炮弹，就让他们过足了瘾。照老怪的话说，就是“今天可算过年了，可劲造吧！　”说这话时，老怪那双眼睛冒着血丝，就好像在洞房里看到了新媳妇。
　　鬼子扔下了几十具尸体，手脚并用爬向另一侧的山坡掩体。河滩地上，两门75山炮正在调转炮口对准他们。老邢这种打法令日本人束手无策。所谓不打则已，一打就要攻击你软肋，不但令你寻死觅活，而且还拿我毫无办法。
　　“支那人狡猾狡猾地！　”中尉的脚步慢了一下，一颗子丨弹丨将他击打得躬起身子。痛苦地翻了个身，小队长从他胸前看到了一块碗大的血洞。
　　“达姆弹？”小队长变了脸色。
　　“上蹿下跳的，就属你老小子跳得最欢！　”接过老邢递来的子丨弹丨，吹吹弹头上的碎屑，于七将它押入枪膛，准星又瞄准了小队长。
　　“速战速决！　”回头冲意兴阑珊的炮灰们喊了一嗓子，老邢掐着手指，开始计算鬼子机场到炮兵阵地的距离。“还有五分钟！准备撤退！　”

　　“咦？”老怪突然喊道，“鬼子怎么跑到13军阵地上了？”双眼离开炮兵观察镜，老怪冲邢维民直翻眼睛，“不会吧？13军这么尿儿？那老子的炮弹落在谁身上了？”
　　“不用想了，汤胖子的老毛病肯定又犯了。”于占江吐出嘴里的狗尾草，恨恨骂道，“这个王八蛋，就他妈知道保存实力，连自己人都敢阴！　”
　　抬手擦擦脸上的油泥，老邢咬咬牙，冲老怪一瞪眼睛：“对准小鬼子进攻方向，给老子火力延伸！　”
　　“嗯？”众人愣住了。也许是这个长官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奇，总之在他们看来，这个人身上，有着许多令人费解的东西。
　　“长官！火力延伸……会伤到友军的……”老怪左右为难，眼巴巴瞧着邢维民。
　　“这里我是长官！你执行命令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开炮！　”

　　一发105弹被塞进炮膛，老怪攥着火绳的手直哆嗦。
　　“你们敢临阵脱逃，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将一块鹅卵石远远抛出，老邢粗红着脖子喊了一声，“开炮！给我打他个舅子的！　”
　　“嗵！　”炮口青烟一闪的同时，老怪也尿了裤子……

第5章

　　老怪那一炮，只是一个简单的开始，随后在邢维民的严令下，十个炮灰按顺序，又一人开了一炮。
　　回身瞧瞧躲在山坡后探头探脑的日本人，老邢戴上帽子，脸上一片迷茫：“什么时候能是日本人逃，我们追？”
　　天边传来引擎阵阵的轰鸣声，在月光的衬托下，三个黑点从云端俯冲下来。
　　“飞机？”于占江可怜巴巴看着老邢，声音几近哀求，“长官！快撤吧！要不然就来不及啦？”
　　“闭嘴！　”邢维民抚摸着炮身，又望一眼那越来越紧的黑点，沉声说道，“再放一炮，让日本飞机发现炮位！　”

　　一炮击发过后，这些炮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撅着腚落荒而逃，就连炮膛中的弹壳，也留给了日本人，叫他们自己看着办。
　　“快阻止空军投弹！快！　”小队长无助地嘶喊，然而传令兵瞧着呼啸而来的飞机，竟然一脸的茫然——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航空丨炸丨弹开始脱钩，尾翼在飞快地旋转，日本人的目光随着丨炸丨弹不甘心地移动着，恨不得上前抱住它，求爷爷告奶奶，让它轻轻落在地上。
　　“轰轰……”炮位一片火海，炮管在高温和气浪中呻吟扭曲，一连串巨大的弹药殉爆声，飙出了日本人耳孔中的血。
　　一枚弹片从于占江耳缘一滑而过，削断了他面前的芦苇。摸摸那少了半截的耳朵，他心里明白：自己恐怕是这次行动中，唯一受“重伤”的伤号。

　　“我正愁该怎么炸掉鬼子的炮兵阵地，呵呵！没想到他自己替咱解决了。”望向一片火海的河滩地，老怪乐得手舞足蹈，扑腾得水花四溢，“以后的仗要照这么打，那咱肯定发！　”瞧瞧邢维民，忍不住赞道，“长官，可真有你的，俺服了！　”
　　“13军的事儿该怎么办？”于七心有余悸地问道，“这可够枪毙两个来回的。”
　　话音未落，众人围拢过来，冲他脑袋一阵“噼里啪啦”乱打。
　　于占江骂道：“你个王八犊子，啥不中听你说啥，就不会把这件事忘了？”
　　“哎呦！哎呦！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别打！别打！　”
　　“我们就是打日本，别的……啥都不知道。”长吁了一口气，邢维民幽幽说道，“如果上峰追究下来，我一人承担。”

　　众人苦笑连连，暗道：“你都把我们拖下水了，还提什么一人承担？”，在炮灰们看来，邢维民此举只能说他狡猾、阴损，但够不上道德败坏。别的不说，13军那些逃兵他们也瞧不起——尽管他们也曾经从华北跑到了中原。但人往往就是这样：自己争不争气先不说，别人要是也这样，肯定打心眼里瞧不起对方。
　　不过河滩一战，炮灰们有了信心，有了资本，有了命令其他老兵“稍齐、立正”的底气。说白了，如果再和以前的同袍一起啃馒头，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命令对方：多分两个给自己——原因很简单：有本事你也和鬼子拼命去？屁功劳没有还净琢磨跑路，奶奶的，想和老子一个待遇，美得你？
　　“今天很侥幸，”拍拍于占江的肩膀，邢维民说道，“鬼子指挥官的战场应变力不足，否则他只要分出一些人去拦截你，那些武器能不能炸掉先不说，这场仗会打成什么样，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长官，您现在……好像不该琢磨这个吧？呵呵！回去后，该怎么和军法处交代，这才是当务之急。”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不了人死鸟朝天，横竖一根棍！　”

　　“长官，您放心，除了打日本，弟兄们啥都不知道。”于占江这话说得很靠谱，反正是一人打一炮，要说上刑场，估计谁也蹦跶不了。
　　“13军刘秃子刘团长被炮击了？”秦学礼掐着电报，难以置信，“这么寸？还不只挨了一发？”
　　“十发炮弹，有三发给了他。”参谋长于守忠说道。
　　“那他……没事儿吧？”
　　“人都找不着了，当然没事儿了。”

　　“你刚才说……有十发炮弹，那另外七发呢？”
　　“参谋长挨了一发，副团长挨了一发，剩下的都被营连官长平摊了。”
　　“日本人的炮怎会打得这么准？咱们一个团被人家连锅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