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小波摇摇头。朱亚芳不无尴尬和内疚地站在河边，望着桥下的雷小波，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可能住在桥下，伤感得只想哭。
　　这时，左侧河边一条水泥船，有个年黑脸男人好地问：“你们在找什么啊？”
　　雷小波对他说：“我们在找一个孩子，15岁左右，个子瘦瘦的，你看到过吗？”
　　年男人想了想，说：“看到过，好像在那条船。”说着指了指对岸一条水泥船。
　　雷小波心头一跳，朝对岸那条水泥船看去。只见这条船整齐地码着一捆捆垃圾，都是黄板纸，旧报纸，瓶子之类的东西。船有个赤着身的男人，脸色焦黑，皮肤闪着古铜色的光泽，正在船忙碌。
　　雷小波爬河坡，走桥，朝对岸奔去。走到船身处的河岸，他冲船的那个焦脸男人喊：“喂，你船有个15岁左右的孩子吗？”
　　男人一愣，犹豫着看了船舱一眼，摇摇头：“没有。”雷小波说：“怪。有人说，看到这个孩子在你船，怎么没有呢？”
　　焦脸男人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骗你干什么？”

　　这时，温美霖和朱亚芳也走过来，站在河边看着船。雷小波对船的焦脸男人说：“她是这个孩子的妈妈，她找他找得有多苦，你知道吗？你应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啊。她要把他找回去高，马要开学了。”
　　焦脸男人听了雷小波的一席话，神情有些变化。他不由自主地朝船尾的船舱口看了一眼。细心的温美霖发现了这个细节，开口说：“这位老大，我是江北市红枫路派出所的民警，我们要找这个孩子找回去学，请你配合一下。”
　　男人见她穿着威严的警服，迟疑了一下，一声不吭地搬了一条跳板，搁到河坡的一个水泥台阶，然后朝他们往船尾处的船舱呶了呶嘴，再用眼神示意他们从跳板走来。
　　雷小波第一个走下河坡，踏那条狭窄的跳板，走到船。他从船舷处走到船尾，弯下腰往黑暗的船舱洞里一看，只见一个大男孩正脸向暗角，蜷缩在闷热的舱底板。
　　“他在里边，你们快来。”雷小波惊喜地冲岸喊了一声。

　　温美霖和朱亚芳连忙往河坡下走。温美霖还能踮着脚，一步步走过跳板，自己走船板。朱亚芳却不行，她的脚踏弹动不已的跳板，吓得不敢迈步。雷小波去伸手拉她，把她一步步拉船。
　　走到船尾的船舱处，朱亚芳俯下身朝舱洞里一看，“哇”地一声哭喊起来：“小石，我的儿啊——你怎么躲在这里啊？妈妈看着，心里好痛啊——”
　　雷小波和温美霖也红了眼睛，面前模糊起来。雷小波用手指抹了一下眼睛，前冲着舱洞里喊：“小石，快出来。我们接你回去学。”
　　温美霖用纸巾抹干眼睛，来劝朱亚芳，然后把她拉到一旁，让雷小波下去，把小石拉来。雷小波小时候跟小伙伴在农村里玩躲猫猫游戏时，钻过这种船舱，所以一点也不难。他的动作很灵敏，先在舱洞边坐下来，将双脚伸进洞内，站在舱板后，再把身缩下去，将头钻进去。

　　他看清了小石的脸和身，心紧了一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个孩子身体非常瘦削，长条脸几乎看不到肌肉，全是皮。稚嫩的脸皮已被太阳烤成了酱鸭的颜色。身的衣服脏得不成样子，像从垃圾堆里拣起来似的。脚的皮鞋左脚的头开裂，右脚的跟脱落。
　　“小石，你，你怎么躲在船舱里啊？”雷小波蹲在那里，心疼地看着他，轻声问。
　　小石只是扭了扭身子，没有应声。雷小波又说：“今天是8月17号了，再过十多天，要开学了。快出来，跟我们回去，准备准备，去学校报到。”
　　小石伸了一下脚，脸依然不肯过来。过了一会，他才对着船壁说：“你们先回去，我到月底回来。”“月底只有几天了？”雷小波有些激动地伸出手，抓住他的右手，用力把他拉转身，再拉到身边。又转过脸对站在舱洞边的焦脸男人说：“来，船老大，帮我把他拉出来。”

　　船老大这才弯下腰，对舱内的小石说：“他们也是为你好，接你回去学，你跟他们回去吧。”说着把手伸进船洞内，抓住小石的右手，用力往拉他。雷小波在下面努力往托他的身子，两个合力把他拉出舱洞。雷小波才身姿矫健地钻出舱洞。
　　小石在船板站稳，身子长长的，呆在那里不动，像个小叫花子。朱亚芳像不认识他似的，先是愣愣地打量着儿子，然后扑去抱住他，簌簌地哭泣起来。
　　“我的儿啊，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她边哭边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和瘦脸，内疚得恨不得打自己耳光。
　　小石也伏在妈妈的怀里，抽着身子，波流满面。“妈妈，我好惨啊——”他终于哭出声，将心头的苦闷哭诉出来，“我想，自己挣钱，学。可是，我，我差点死掉啊——呜呜——”
　　母子俩抱头痛哭。旁边三人也都潸然泪下。

　　过了一会，雷小波前劝开他们，焦脸船老大让他们在船的垃圾捆坐了，对雷小波他们说：“这个孩子，我是在7月8号那天发现的。发现的时候，他正昏昏沉沉地睡在这个桥底下。身下只有一条破旧的蛇皮袋垫着，身的衣服很破烂。我先是在船喊他，他没有声音，也不动。我急了，跳岸去看他。发现他脸色火红，我伸手一摸他的额角，烫得像火。”
　　雷小波和朱亚芳温美霖全听呆了。
　　“我连忙把他抱岸，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他弄到镇医院去看。”船老大慢悠悠地说，“挂了两天盐水，他的高烧退了。第三天下午出院，总共化了1856元钱。我说这个钱，你打电话给你家里要，要到还我。他说他家里很穷，没钱。我说那算了，你快回家。没钱，我还可以给你买张回去的车票。这个孩子很要强，说我帮你在船打工，还你这医疗费。我说我船没什么活干。他说，那我去拾垃圾卖，卖到钱还你。”

　　小石低头坐在那里，像犯了罪一样一动不动。雷小波越发可怜和喜欢这个孩子。
　　“我制止他这样做，可他却拿了一只旧的编织袋，倔强地跳船走了。”船老大咧着嘴角，脸露出欣慰的微笑，“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谁知天黑以后，他竟然拿着那只空袋又回来了。他跳船，把手里攒着的82元钱交给我，说是还我。我要他钱，显得太可恶；不要他钱，他又不肯。他恳切地看着我，说我没地方住，让我住在你的船吧。我说船舱里不能睡，太闷热。开始我还有些不放心，没有让他睡到我的船舱里，而是让他睡在船板，舱洞里。后来，我见他真是一个好孩子，很可靠，让他睡到我的船舱里。这天以后，他每天都早出晚归地去拾垃圾，每天都有几十元到一百多元的收入。他把每一笔钱都交给我，我给他记帐。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拾到4287元钱了。有时候，我请他帮忙搬东西，也给他记工钱。”

　　说着，船老大到船间的舱房里拿出一本练习本，递给雷小波看。雷小波看着面的日记帐，又把敬佩的目光不由自地向小石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