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相远。”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智者上善若水，海纳百川；仁者高山仰止，厚德载物。”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
　　“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左师傅也不解释，只管叫王永福背下来。再就给王永福讲一些古人的小故事，韩信胯下之辱，赵子龙单骑救主，关云长刮骨疗毒，岳飞大破金兀术，祖逖闻鸡起舞，等等这些仁义礼智信的故事，告诉王永福要爱国爱家，孝顺父母。
　　去了几次以后，王永福不爱去了，王朱氏问了他好几遍，他才涨红了脸说：“那个左师傅，他、他老是板着脸，也不笑，有点怕人。”
　　王朱氏蹲下来，两手抚着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以前事情你们小孩不晓得，左师傅他在当小孩的时候也是有家有土的，后来老打仗，老打仗，那是真打仗啊。一时这一帮子打那一帮子，一时那一帮子打这一帮子，打过来打过去，他家就被炮弹炸没有了，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就掉下他一个人。还好普仁寺收留他做了和尚，总算有个吃住的地方。可是寺庙后来也被炸了，现在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说他还能笑得出来吗？他教你念经，可以驱赶你身边的邪祟，保你长命百岁的，你呢，正好也可以陪陪他。去吧，快去！”

　　过一段时间，和小孩接触久了，左师傅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王义也不再有抵触情绪了。然后有一天，他从箱底拿出一本书来，是用毛笔抄写的，封面上写着《六祖坛经》，里面的字用蝇头小楷誊写得工工整整。
　　他郑重地对王永福说：“从今天起，我跟你讲一些经文，这些都是我师傅传给我的，我现在传给你，你要好好记在心里。我给你起了个法号，叫牟尼，跟佛祖一个名字。妈的，我总算懂了，众生平等，人人可为佛祖！空空空，佛祖也是空！希望你能时时记得佛祖，广结善缘，做一个好人！你现在给我磕个头吧！”
　　王永福跪下来磕了一个头，算是拜师了，以后就跟着左师傅念起经文来。除了六祖坛经外，左师傅还把他记得的《金刚经》、《心经》讲给王永福听。
　　《金刚经》
　　如是我闻善哉善哉！世尊世尊，须菩提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真心妄心贪心痴心真嗔心。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故说波若波罗蜜多咒，既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六祖坛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

　　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所以者何？我相既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
　　这些经文，王永福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感觉跟绕口令一样，让人晕头晕脑的，啥乱七八糟的。左师傅也不讲，只说若有慧根，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的，若没有慧根，讲了也白讲。
　　有时候念得累了，左师傅就撅一竿竹子，一折两节，一人拿一根，拨开一地的槐树叶，在地上教王永福写字。有时候他写的一笔一划，板板整整，说这是楷书，楷书如做人，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有时候，他提一口气，在地上乱画一气，然后叫王永福认。王永福不认识，他说这是草书，草书宛转飘逸，奔放不羁。
　　更多的时候，左师傅就坐在门槛上，怂恿并看着王义爬槐树，还说小男孩不爬树不算男子汉。王永福站在树底下发愣，树太粗，没有地方下手，就在那抓耳挠腮。
　　左师傅嘿嘿笑，走过来蹲下让王永福骑到他脖子上，他再扶着树站起来。这下王永福很容易就抓到树枝了，他爬上去骑在树叉上，两脚晃来晃去，一眼就看到远处的地平线，王永福“啊”了一声，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
　　以后王永福经常爬到树上去，四季不同，时间不同，这片土地呈现在眼中的景色变化万千，那么让人惊艳，让人着迷，让人无穷回味，一辈子魂牵梦绕，为她生为她死。若能化身为气，鼓荡成风，定将拂过每一寸土地，轻吻每一片花瓣，掬起每一颗水滴。
　　最美的还是槐树开花的时候，王永福看完远处将目光收回，一串串槐花在眼前晃荡，他捋一把槐花，拈两朵放嘴里呡着，一丝丝的香甜，然后王义把手一扬，槐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去，落到茅屋屋檐上，又顺着屋檐落到左师傅头上，衣服上，像是下了一场槐花的雨。

　　又抓小鱼，抓小蝌蚪，左师傅赤脚卷着裤腿坐在石头上，用小腿当成闸门，把小鱼挡回去。王永福光脚光屁股在水里来回趟着，小鱼受了惊吓，成群结队在王永福两腿间极速游动，王永福左抓抓不到，右抓抓不到，水澎了一脸，左师傅叫他把手捧在一起慢慢放到水下等着。
　　小鱼觉得没有动静了，又欢快地游起来，游到王永福手的上面。王永福一抬手，小鱼连同水就被他捧在手心了。小鱼慌了，在他手里挣扎着游动，却逃不出王永福的五指山。水渐渐漏光了，小鱼张大嘴巴，拼命扭动身体。
　　王永福赶紧把小鱼放回去，小鱼摆摆尾巴游走了，水中才是这种生命幸福的家园，自由的彼岸。
　　左师傅在他旁边看着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笑而不语。

　　王朱氏还不放心，于是从钱罐子里面抠出两块银元来，悄悄地找城郊的一个银匠打了一把银锁给王永福带上，睡觉洗澡都不许拿下来，还让亲戚邻居也跟着一起叫“公丫头，公丫头”，叫到自己归了西，叫到王永福也成了个老头子。
　　不知是不是这三重保险起了作用，王永福平安长大了。
　　日期：2019-04-15 17:16:22
　　第九章 人间喜剧
　　一天，王永福发现吴家祠堂的标语改了，由“欢庆国庆”改成“打倒黑五类！打倒地富反坏右！”

　　64年以后，大跃进以后，又有自留地了。 王朱氏和两个女儿在生产队干农活，挣工分，王永福星期天寒暑假的时候也没闲着，打猪草，捡牛粪，挑水担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