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废黄河》
第14节

作者: 飞天揽明月0
收藏本书TXT下载
  主持人便喝道:“李竞芳还不老老实实低头认罪!”
  红卫兵便以武装带往他的脊梁上猛砸,令其弯腰低头。他宁折不屈,头高高昂着,身体向上耸,像一枚要发射的导弹。于是红卫兵接着打砸,一直把他砸倒在地,爬不起来,红卫兵又抓着他的双臂把他拎起来。然后就有人说:“李竞芳不老实,让他坐飞机。”
  于是红卫兵把李竞芳后背按下去,使其上身和下肢呈90度,把他的两只胳膊向后上方拉直,如同喷气式飞机翘起的两个翅膀似的,又把头往下按,却扯着头发不使脸朝下,痛苦的表情被台下的人一览无遗,有时脸上还用毛笔划上几道墨水,同时在胸前还给挂上黑牌。时间长了,李竞芳的脖子被勒出血痕, 腰酸背痛 ,四肢僵直。
  简直惨不忍睹!李竞芳嘴巴哆嗦着,骂他们一千次!咒他们一万次!
  终于在一次批斗中,李竞芳的头被武装带砸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他在当兵扛枪打仗的时候一点伤也没受,他的班长都调侃他,说子丨弹丨见了他都躲着走。这次居然开瓢挂花了,李竞芳心想:  的,算你厉害,真把人往死里整,老子看走了眼,为了这帮狼心狗肺的畜生拼命。罢了,罢了。
  李竞芳抬眼看看眼前茫茫的人头,眼泪合着血水滴到台上。当天晚上,李竞芳跑了,再不跑命不保,他昼伏夜出,风餐露宿,找到什么吃什么,在外流浪几个月,最后他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他当兵时的根据地。他曾经经常帮着一户大娘家挑水担柴种庄稼,现在这个大娘收留了他,让他有个遮风避雨的住处,免去担惊受怕之苦。
  他在大娘家呆了好几年,以挑货郎为生,摇着拨浪鼓,卖针头线脑麦芽糖,或者做个补锅匠,扛个扁担,一头挑个风箱,一头挑一串七上八下的破锅,沿路喊着:“焊钢汤锅底子嘞!”“磨剪子嘞,戗菜刀!”
  左师傅没能逃过此劫,他在自己村里已经低调到几乎不存在了,还是被红卫兵翻出来了。红卫兵把他头发剃光,果然露出戒疤,他们摸着左师傅的光头,嘴里还说:“真是个和尚,老秃驴,哈哈!”

  一番戴高帽挂黑牌,拳打脚踢坐飞机,左师傅晕倒了,被他们丧心病狂地扔进了屋旁的灌溉渠里,于是他就死了。村民们打捞尸体的时候看见他躺在绵延起伏的水草上,面露笑容,头下面有一群小鱼围成一个圆圈慢慢游动。岁数大的念着“阿弥陀佛”,岁数小的嘴巴张成O形,感到很惊奇。
  王永福很长时间没去左师傅家了,跟左师傅念的是一回事,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没法解释!时间长了,王永福有些挂念,就去看看,到了左师傅家,里外看不到人,坐在门槛上等半天也没等到,王永福只好去最近的一家问问。
  这家人低声说:“嗐,别问了,他走了。”
  “走了?上哪儿了?”
  “上哪儿了!西天!他去世啦!”
  王永福一惊:“怎么去世了?”
  “斗的呗!”

  王永福明白了,他回到左师傅家,爬到槐树上坐了一阵,他长大了一些,爬树不需要左师傅帮忙了,然后捋一把槐花放进兜里,下了树来到渠边,将花尽数撒入水中。
  红卫兵们不用上课,不用上班,吃饭不要钱,全国到处游,听说还有游到国外去的。他们天天精神亢奋,得意洋洋,小孩子都以加入红卫兵为荣,但是有的小孩年龄太小,于是又有了红小兵组织。王永福很想加入红小兵,可是他成分不好,人家不要他,他在批斗大会上也喊不起劲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永福知道了自己的成分的意义,原来他跟别人不同,别人之间也个个不同,每人都被贴了标签,分出三六九等。王永福似乎有点明白他家当时为什么没有劳动粮,只有人口粮了。
  向阳红化工厂,主要是从磷矿里生产出磷,进而再生产磷肥和农药,这玩意儿除了农业上要用,在那特别的年份竟有了特别的用途。 红卫兵被扔进历史的垃圾桶里以后,县里面形成了两大造反派,一派叫做县红旗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县红总,在县城以及各个乡镇都有组织,人多势众;还有一派叫革命造反联络站,简称联络站,总部就在向阳红化工厂,以几个工厂的工人为主体。
  两派都认为只有自己是最革命的,是誓死保卫毛 捍卫***思想的,对方则是修正主义,是反毛 的。两派明争暗斗,互不相让,终于酿成了一起大规模武斗,史称 8.22事件。
  县红总围攻联络站,把全县成员集中起来,正在锄地的扛起锄头,正在铡草的卸下铡刀,正在收割的提着镰刀,正在挖沟的扛起铁锹,正在做饭的拿着菜刀就出来了,劈木头的就拎着斧头,工厂里的人停了机器随手抓起扳手、锤子、撬棍……
  “走,阿Q!革命去!”
  “同去,同去。”
  于是一同去。
  县红总最后动员了近一万人,手把红缨枪、铁棍、铁叉子,以及各种农具,有的人头上戴着头盔。黑压压的一大片,以排山倒海之势把向阳红化工厂的东南西三面围住,北面是盐河,对联络站来说就是背水一战。
  县红总安排一个人作为司号兵,爬上了化工厂招待所的楼顶,他拿出一把军号,抬头挺胸,望向天际,吹响了总攻的号角:“嘟——嘟——嘟嘟——嘟嘟——”
  当年这声音气场异常强大,震三山撼五岳,令各种敌人闻风丧胆,如今又一次响起,依然让人热血沸腾。红缨飘扬,残阳如血,司号兵的身影更具剪影之美。
  王永福站在那棵被人吃死的榆树上,他是看热闹的,从来没有见到这么多人,这热闹真够大的!军号一响,把他吓得趴在树枝上,还骂一句:“我  的,玩真的啊?”
  县红总的头头振臂一呼,撕破喉咙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冲啊!”
  人如蚁,气如虹,命如纸。

  联络站的人就组织抵抗,他们因地制宜,把刚生产出来的液体的黄磷灌在热水瓶里,朝外面扔,水瓶一炸,立即火光冲天,把县红总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可是黄麟有限,县红总的人太多了,联络站的人支持不住了。到了五更头,县红总的人打进了厂区,厂里响起了冷兵器短兵相接的声音,镰刀对上斧头,铁锹对上锄头,菜刀对上扳手,叮叮当当,不亦乐乎。好一场大战!日月无光,天昏地暗!
  黄磷车间被县红总占领后,联络站的形势急转直下,两派高举红宝书,吹着冲锋号,拿磷块互相扔,拿农药互相倒,打得有模有样,还互有伤亡,真是革命形势喜人啊!
  联络站的头头们眼看抵敌不住,只好退到河边,也没时间慷慨悲歌了,乘船到对岸,坐上准备好的几辆解放牌大卡车,一路向北逃往另一个据点去了。
  “联络站的孬种逃跑啦!”
  “胜利了!我们胜利了!”县红总的人互相握着手激动地说。
  剩下的联络站的人只好放下磷块、工具、农具,投降了。
  王义知道这一段历史后,心想这些人真滑稽,纯粹是一帮傻逼嘛!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