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走了吗？”
　　“走了，我看见他们走远了。”
　　王义和黑豹从床肚底下钻出来，王义摸着黑豹的头，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晚上吴东海回来，看见狗也在家，照例拿铁链子拴起来。
　　第二天，小孩儿都去上学了。
　　吴东海就和他媳妇商量：这狗交上去也是个死，而且还便宜了那类帮狗日的。我们自己把它处理了，都说狗肉好吃，我们也没吃过，正好开开洋荤，看看狗肉什么味道。
　　吴东海把狗脖子上的颈圈链子拆掉，换上一根长长的绳子。黑豹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跟它玩呢，尾巴不住地摇来摇去。吴东海牵着黑豹来到屋后，他媳妇提着铁锨跟在后面。

　　吴东海找了一个大树丫子，把绳子甩上去，黑豹还在摇尾巴呢。然后吴东海猛地把绳子一拉，把黑豹吊在半空中。黑豹喊不出声音了，爪子蹬来蹬去的，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断气。
　　吴东海看到黑豹的可怜样子，不忍心让它再受痛苦，他从媳妇手里接过铁锨，看准了黑豹的头，狠下心使劲夯了下去。可怜的黑豹没能看到他的小主人最后一眼，就魂归天外了。
　　等到下傍晚，小兰子回到家里，黑豹已经变成了一锅狗肉了。她妈说：“吃吧，挺好吃的。我们中午已经吃过了。”
　　小兰子揪着自己的衣服，号啕大哭：“我不吃，我不吃。它还救过我的命，你们怎么吃的下去的？我恨你们！”
　　小兰子从家里跑出去了。

　　吴东海对大丫头、二丫头还有小梅子说：“不吃就算，还耍什么脾气。来富再什么着，也是一条畜生。反正也是死，狗肉不吃也是浪费。自家不吃，难道要便宜打狗队吗？现在有条件了，给你去养只狗，以前闹饥荒，有的吃就不错了，还给你功夫闹脾气？不吃我们吃！”
　　小兰子找到王义哭诉一番，她抽泣道：“你说大人的心里怎么那么狠？难道他们小时候就没有喜欢过小动物吗？”
　　王义也很难过，而且非常懊悔：如果昨天把黑豹一直藏在自己家里，就能把黑豹保住了。
　　王义心里想想，说：“我想他们小时候还是喜欢小动物的。但是长大以后他们没有时间和小动物玩，他们也就没有时间喜欢小动物了。”

　　那天晚上小兰子就在王义家喝了碗棒面，其他什么也没有吃。要不是他妈过来喊她，她就不回家了，和王义在一起睡了。
　　清明要到了，学校组织学生去烈士陵园，凭吊革命烈士。每个班级排成两排沿着路边走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远远看去，煞是壮观。到了陵园，里面还是比较安静肃穆，与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纪念碑矗立在大理石的基座上，纪念碑很高，是这个县里最高的一栋建筑了，纪念碑上从上到下镌刻着“某某县抗日烈士纪念碑”。它直插云霄，学生们站在下面望上去，顿时觉得庄严肃穆，英魂犹在，大部分学生就自觉不再喧哗。学生们按班级又重新排好队，姚全那几个人在那边交头接耳，也被班主任李学友老师低声喝止。

　　学校的教导主任读了一篇凭吊文章，然后大家一起低头默哀三分钟。默哀完毕，全体学生绕着纪念碑走了一圈，然后又到旁边红砖盖的房子里，房子里面陈列着一些当时战斗的武器，烈士的遗物，墙上挂着战斗英雄们的照片和他们的革命事迹。
　　清明节到了，家家都包了饺子供奉祖先。王永福照例把八仙桌绕一个90°方向，和儿子王义把桌子抬到条桌下面，把饺子在桌上摆好，又摆好筷子，找来一个小瓷酒杯，倒上一杯酒。王永福端着酒杯，拉着王义在桌子前跪下来。
　　条桌还是王长年分家时分给王俊德的，上面原来是有牌位的，破四旧之后就不见了。现在只好对着墙上的寿星老说话了。
　　他祷告说：“列祖列宗在上，王家子孙王永福携子王义给你们磕头了，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说话以后，他把酒杯里的酒洒在地上，和王义一起磕了四个头。
　　仪式举行完了以后，他们把桌子又抬回原位，转回到原来的方向，然后才把老二奶和蒋秀梅喊过来吃饺子。
　　因为王义的爷爷王俊德的坟早已经被平掉了，也不光是王义家，这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无坟可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在清明、七月十五、冬至，这三大鬼节好像跟这边的人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吃个饺子磕个头完事。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耶稣教慢慢地流行起来，这个教干净、不花钱、不需要与神职人员有过多的接触，而且庄严肃穆，好像真的能够接触到上帝，通过一遍遍的唱赞美诗，这些女人们相信：上帝一定能够将她们带入天堂。
　　还有一点就是她们有了一个很大的场合去聊天嚓呱，星期三小礼拜到邻村的一个小教堂，那么几个村子的事情一下就知道了。如果是星期天大礼拜到县里面去，那一个县的事情也很快就能知道。
　　再加上传说中的祛病救灾，这个教传播起来，那叫一个快！孔老二加玉皇大帝加如来佛祖，完全不是对手！先是老太婆信，然后就是中年妇女信，再然后就是小青年，男女都有。
　　信仰的力量确实大得很，慢慢地悄悄地这些女人不再参加一些祭祀磕头的仪式了，甚至不给家里的男人向祖宗磕头了。男人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去坚持。清明祭祖的仪式就剩下吃饺子了。再后来，小孩长大了，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千里迢迢的，上着两班倒三班倒的班，哪里还有时间，人家也不可能单单为了这几个鬼节给你放假，让你回乡祭祖，回家也可以啊，要么辞职，要么开除，反正人多的是！于是包个饺子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过了些天，大人们好像都在面色凝重地谈论什么事情。原来《新闻联播》都是可看可不看的，现在王永福每晚必看，好像是说有人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静坐，而且县城里面有的地方出现了标语。

　　小孩儿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该看书看书，该玩玩。直到有一天老师说下午的课不上了，让大家都回家去看电视。一开始大家觉得老师批准看电视，真是挺新鲜的一件事情。因为所有人都觉得看电视是影响孩子成绩的洪水猛兽。
　　现在奉旨看电视了，小孩儿终于可以放心大胆毫无压力地看了。
　　小孩儿被家里的大人打得再狠，他感到的，也只是短时的害怕而已。各种各样的鬼故事，里面有鬼怪会吓唬人，但是小孩儿一般也不走夜路，所以也不会觉得会害怕鬼怪。
　　有两个电视剧曾经让王义感到一丝的恐惧，那就是《射雕英雄传》当中飘来飘去的骷髅头，还有就是《聊斋志异》片头出现的鬼火，再加上一段奇怪阴森的配乐，王义觉得挺渗人的。
　　而且这回老师让小孩儿看的电视，并不是什么动画片《葫芦兄弟》《黑猫警长》或者《米老鼠和唐老鸭》，也不是什么连续剧《十六岁的花季》！

　　电视上放的是有关北京的新闻，说北京有人打砸抢烧，欺负解放军。有一具被烧得黑黢黢的遗体，被挂在立交桥上，说是解放军的。王义当时也想过，竟然有人敢对解放军动手动脚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是说只有日本人才是大坏蛋的吗？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