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高楼林立，政府机关、银行大厦、旅馆商社、歌舞剧院、茶楼酒肆、赌馆钱庄……应有尽有。国民政府逃跑重庆以前，这里达官贵人云集，日日推杯换盏，夜夜灯火通明，谈笑间各种肮脏交易便完成了。
　　碑楼，不但是南京城的交通枢纽，更是南京城三教九流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如今南京城各种消息的集散地。
　　如今的碑楼，已没有往日的喧闹，但多了几分静默，就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静静地立在南京城，冷眼看着这花花绿绿、小丑横行、群魔乱舞的世界。
　　高楼大厦门前立着挎枪的日本军人，小汽车一辆接一辆的往来穿梭，身穿笔挺军服，腰挂指挥刀且恣意横行的小鬼子举目皆是，脚踏木屐的浪人与身着和服的日本娘们儿更是随处可见……
　　南京，换了人间，坠入了地狱！
　　杨闯没有心思看这样些肮脏的玩意儿，绕过碑楼再向前，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到家了。
　　此刻的碑楼，人头窜动，黑压压的人群似乎在瞧着什么热闹，嗡嗡地声音老远就传进了杨闯二人的耳朵里。就像是一潭死水，荡漾起微微的涟漪，暴风雨就要来了。

　　人群外边，围成一圈的小鬼子端着枪冷眼看着进进出出的中国人。
　　“走，看看去！”杨闯艺高胆大，拎着长条箱就往人堆里扎。
　　何明湘愣了愣神，只好摇头苦笑着跟上。这家伙，拎着狙击步枪，硬往小鬼子多的地方钻，胆儿够肥的。
　　其实，杨闯利用了日本人的狂妄心里。小鬼子占领南京城后，显得无比的骄妄。在他们的眼里，中国人都是属鼠的，有枪有炮的中国军队是这样，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更是这样，见了日本人不是瑟瑟发抖就是狼狈逃窜。所以，小鬼子压根儿不相信，会有中国人敢像杨闯这样胆大妄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拎着一支世界上最先进的狙击步枪敢往日本人多的地方钻，这不是找死吗？
　　杨闯在日本呆过几年，早就摸透小日本儿的这点心理。看见日本人，你越不怕越不慌说明你越没有问题，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慌一乱，小鬼子立刻对你产生怀疑，麻烦就会随之而来。
　　“这就是与帝国、与大日本皇军作对的下场！大日本皇军来到中国，是帮助你们建立王道乐土的，是为了建立*****新秩序的！”碑楼前，一名日军少佐手握指挥刀大声训话：“凡是与大日本皇军作对的，统统的死啦死啦的！”日军少佐的手指着碑楼上方哇哇乱叫。

　　顺着日军少佐手指的方向，铁青色的墙壁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人头。杨闯本就冰冷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朝身边一位戴眼镜的青年问：“这都是些什么人？”
　　青年声音压得极低：“教导总队的残兵。”小心地瞅了瞅四周，满是惋惜的压着嗓子：“可惜了，南京城破，这帮人死战不降，在城内坚持了快一年，最终弹尽粮绝，听说除了一名队长逃跑外，其余全部战死。”
　　狠狠地看了看台上训话的日军少佐，眼镜青年接着又说：“这帮畜生，人死了都不放过，尸体全部砍了头。这不，都挂在墙上！”愤恨溢于脸上。
　　杨闯心中的怒火腾地点着了，额头青筋暴露，呼吸越来越重。他娘的，小日本儿还是人吗？人死了都不放过，还被砍了头挂在墙上。
　　何明湘死死地拉住杨闯的右手，一边拼命摇头，一边死劲地拉着他向人群外围突去。杨闯用力挣扎了好几次，都无法挣脱。
　　小鬼子端着三八大盖，有些诧异地望着俩人，一脸不解的慢慢走来。何明湘一脸媚笑，赶紧弯腰点头，拉着杨闯闯出人群。小鬼子放松了警惕，冷冷地瞅了一眼，转身端着枪在人群四周游弋起来。
　　杨闯压住心中的怒火，咬着牙黑着脸，默默地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啪！突如其来的枪声，就如一声惊雷，或在微波荡漾的水面，扔进了一颗石子，围观的人群顿时炸了锅，不要命地四散奔逃。原本压抑的嗡嗡声立刻变成了惊恐的尖叫。

　　“杀人了！”
　　“杀人了，快跑啊！”
　　“唉哟，你踩我了！”
　　“唉哟，孩子……我的孩子……”

　　“妈妈……妈妈……”
　　碑楼前，乱成一锅粥。
　　“抓住他！八嘎！抓住他！”小鬼子哇哇直叫，喊声迅速淹没在人群惊恐的尖叫声里。
　　啪啪啪！日本人开枪了，几名奔逃的市民一头栽倒在地。
　　“快逃啊！小日本杀人啦！”喊声恐惧、战栗、绝望，让人想起几个月前的南京，那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人群更加慌乱了，摔倒的、推倒的、踩倒的，尖叫声、哭声、喊声，乱成一团。
　　“快走！”何明湘拼死拉住想要回窜的杨闯，闪进一条巷子，双手死死地把杨闯抵在墙上，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你不要命了？还想不想搞清你父亲的事儿？”
　　“我……小鬼子在杀人！”杨闯目露凶光，面色赤红，额头上青筋暴露。
　　“小鬼子天天在杀人……先把你父亲的事情搞清楚，杀鬼子有的是时候！”何明湘没有松劲。
　　望着惊慌逃亡的人群，看着何明湘凌厉的眼神，想着此行回到南京的目的，杨闯慢慢恢复冷静，手垂了下来，点点头：“好吧，听你的。”
　　“走！”何明湘当机立断，拉起杨闯窜进巷子深处，转眼间不见人影。
　　二人刚走，小鬼子便端着枪冲进了巷子……
　　第六十章家难归咫尺天涯
　　望着家门前的黑色小汽车和六名挎枪的小鬼子，杨闯和何明湘赶紧闪到街边。
　　杨闯满脸怒色，盯着小汽车，盯着小汽车前的小鬼子。要不是何明湘再三提醒，早已压制不住怒火的他，一准儿会掏出枪来，毙了家门前的这几个王八蛋。尽管牙咬得嘣嘣响，但杨闯知道，枪一响，只会给杨府带来麻烦，为父亲和母亲，还有杨府的众人带来危险。最主要的一点，将不利于自己弄清父亲是否真的投靠日本人，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原因或者真相。

　　“春谷少佐，感谢河田司令官的盛情，鄙人一定出席。请慢走！”陪着宪兵队长春谷少佐走出府门，杨正武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站在大门前，拱手相送。
　　“嘿！谢谢会长的盛情款待！我的，醉春风的恭候您的到来！”春谷一鞠躬，转身提了提腰间的指挥刀，一弯腰钻进汽车，扬长而去。
　　“什么东西！”杨正武撇撇远去的小汽车，笑容迅速从脸上消逝：“老秦，关门。”背着手进了内院。
　　管家老秦回应一声，招呼站在门前的两名壮汉，一左一右关上了府门。
　　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杨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杨正武竟然与日本人有说有笑的从家中走出来，还拱手相送？这还是那个正直善良、坚毅豁达的父亲吗？这还是那个曾经教育自己长大了报效国家的父亲吗？这还是那个为自己买来毛瑟狙击步枪的父亲吗？看着拎在手中的狙击步枪，杨闯眉头紧锁。
　　“难道父亲真的投靠了日本人？”此刻，杨闯的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