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7-09 00:11:52
　　第三章．她的CD
　　最近一段时间，关于铭阳的一切成为了全新州所有少男少女嘴间不停歇的话题，人们在谈论铭阳的各种兴趣爱好花边新闻的同时更多提及的是一个叫做“梦坞”的地方。铭阳所在的公司最近好像憋足了劲为一个此前寂寂无声的歌手造势，这个歌手驻唱的酒吧现今到了晚间更是人满为患，甚至可以用“拥堵”来形容。甚至于有传言，铭阳经常在晚上光顾这家酒吧，为那位神秘歌手助阵。
　　成为八卦的中心总是身不由己，颜瑾忽然觉得一切都变了味道。她并不期待拥有的一切，来得太快，来得生厌。

　　有人还记得，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同时，梦坞香艳的夜间世界还有一些让人陡然心跳的色彩，更多地吸引着那些躁动的目光。
　　肌肤带来的刺激触摸以及轻佻的言语使人们纷纷为之贴上“下贱”的标签，却越是奇货可居。她们于杯盏中流连，于猥亵的笑容中敲定今晚自己在这些人心中的价值。
　　这么些年来，早忘了自己是谁的女孩们盘附在“梦坞”这个巨大的根瘤之上开谢着自己最好的年华。有些人来了又走，有些人去了还来，走走停停，宛如荒诞的怪圈。只是颜瑾不明白，如她这般的女子为何一直都在舞台的中心，有人总是默默绕过她而存在。而那些女孩，在谈笑风生的间隙总是会望向她的身影，就像在附和谁的眼神。总之，在这样一个小小的世界里，有两个命途迥异的女孩在不同的灯光下安静地将自己禁锢在没有交集的圆里。

　　韩菲记得每一次张抑扬的到来。他总是悄悄潜进化妆间，此时她们这些人都被驱逐。
　　转个圈，高跟鞋划着慵懒的步子，高傲的女孩们看似漫不经心地出去，却无意中三三两两聚成一堆。张抑扬的名头毕竟太大了，再矜持的女子也禁不住为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动。她们躲在更衣室里悄声谈论此时那两人在做些什么，谈论到最小声的时候往往会因彼此粗鄙的言语哈哈大笑。意犹未尽的女孩们怅然若失地回望紧闭的化妆间大门，无聊之余视那些守在门前的保镖为打趣对象，用尽浑身解数挑逗他们。有一个招架不住的，那天过后韩菲再没见他在梦坞出现过。

　　绝大多数女孩对铭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其中印象最好的就是阿May了。阿May买了他的每一张专辑，床头贴的满满的全是铭阳的海报。每次他一来阿May就像过节一样立马出溜进自己的屋里拿出他的专辑等他出来为自己签名，在门口固定的位置守候。韩菲躲在女孩们的圈圈里跟着她们一起嘲弄这个为了从花痴变成白痴而不懈努力的单纯少女守着她仅有的坚持，小心翼翼拿捏着精致的盒子，宛如最晶莹的古董。

　　韩菲明白，张抑扬恨她，只是她不理解他的愤恨从何而来，如果说是为了他的兄弟，那这样的解释未免过于牵强。说实话自打那次见面后张抑扬就没有再联系过林雨逍，林雨逍每天风尘仆仆的生活和皱巴巴的脸也没有在他的世界里再出现过。关于林雨逍的一切，她想也许只存在于他面对颜瑾时偶尔的一两声叹息中。
　　张抑扬只和她说过一句话。他不曾看她一眼。听说雨逍现在和你混在一块，是吧。
　　韩菲就是在这句萦绕许久的话语中慢慢抠摸出他和颜瑾的交谈内容，想着想着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第二天回到家中她便用尽一切刻薄尖酸的语言将晚上她所看到的一切如数甚至添油加醋地告诉林雨逍。她就是想折磨他。这个混蛋变成这样也还有人记得他，他这个人，简直就像个鲜活的笑话。她不管他是否愿意相信那些惺惺作态想要拉他回归过往的鬼话，她只是讨厌那种时刻都要失去他的感觉，她活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个林雨逍让她觉得恶心，他们彼此嫌弃，这就够了。

　　那晚梦坞的争吵是如何发生的，韩菲不知道。用小美的话说，那天的情况完全是小公主作死般的自傲打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张抑扬所在公司的一名高管三杯两盏黄汤后，起了性嚷嚷着要颜瑾陪她喝酒。性情倨傲的颜瑾自然不肯，于是场面立时变得很难看。
　　韩菲她们悄无声息地看着一切。张抑扬此时很是为难，按理说他是该和颜瑾站在一边的，只是他早不是曾经锐不可当的少年，毕竟自己刚刚回国，立足未稳，总不至于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得罪一个公司的同事吧。那人看上去权势颇重，三言两语之间竟无人敢驳斥他的荒谬。
　　韩菲转过头，发现阿May又不见了。看样子又回去拿自己的专辑了。
　　四周围的目光齐齐聚集在不远处的颜瑾身上，女子居多。所有人看着她，韩菲觉得那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韩菲没想太多，本就无关她的事，回头看见陈紫匆匆忙忙地跑到那些人中间，弯腰低头，看样子是在道歉。
　　周围轻蔑的笑声响起。陈紫这副模样，女孩们已见过多次。只替她觉得累。
　　陈紫的身后，阿May紧跟着她。她低头听陈紫熟练的言语调停，不时偷偷抬起眼角，瞟着张抑扬。
　　韩菲她们的呼吸声骤然急促。
　　身旁已经有了低沉的咒骂，声音很小，但是字字咬碎了牙。操！这回又要换阿May去给她擦屁股了么！
　　每当出现类似的事情时，她们中的任意一个，不管愿不愿意，今晚都会成为公主不肯就范的牺牲品。梦坞里潜在的规则此刻就会发挥出它的作用。这么些年，颜瑾孤傲不逡的性格已是公开的秘密。她们也习惯了那种无形力量对她的守护。
　　韩菲茫然望着此时距离自己的偶像不足半米，心里沉浸着满满幻想的阿May身上。她的手攥着唱片，那么紧，那么小心。
　　阿May看见韩菲的目光，偷偷转过身，冲她做了一个鬼脸。

　　阿May，为了张抑扬，画出浓浓的眼影，施以最盛重的装扮，小心翼翼等候他的召唤的女子。阿May，她连心跳都是那样谨慎。
　　韩菲扬起脸庞。怅然一笑。
　　陈紫将张抑扬拉到身边，小声和他说些什么。
　　张抑扬视线一转，落在一旁静静伫立的女孩身上。她热切地迎向他的目光。
　　张抑扬看样子颇为烦躁。好吧，就是她了。

　　陈紫小声和阿May交头接耳。
　　阿May的神情一开始没有什么变化，陈紫越说越急，阿May扬起脸，望着她，又望向张抑扬，神情惘然。
　　张抑扬躲过她的视线，不去看她。陈紫说了半晌不见她有什么动静，语气不由得加重。叫你过去，去陪陪沈总，别这么不知好歹，梨花带雨的样子是要给谁看啊，还不快去！
　　四周，尖锐的抽气声，快要将韩菲湮没。
　　阿May神色木然地点点头，她什么话也没说，静悄悄走向那群人。经过张抑扬身边的时候，她戛然转身。
　　她望着他，幽幽然道，你……能帮我签张名么……我买了你所有的CD……
　　韩菲不晓得那一刻的自己是不是在哭，她只知道，小美她们都哭了。傻逼！她们哭着骂她。
　　张抑扬接过她手上的CD。上面是深深的指痕。

　　没有人说话，无声的怨愤，都仿佛被寂静磨平了。
　　韩菲摇摇晃晃起身。她穿越过身边诧异的眼神，越过颜瑾独立冰雪的身影，走过张抑扬身旁，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她回过头来，对着场中，妩媚一笑。
　　人多热闹，我也来吧。
　　混迹这么些年，没有一次逢场作戏会让她们魂不守舍到这种地步。韩菲还依稀记得一些事。
　　她的眼中，阿May好像又披上了初来梦坞时的那件外套，那件衣服也不晓得后来被她丢弃何方。之后他们一起闲聊时阿May还和她们打趣，说，自己当时只有那件外套，真的很孤独。原来这种孤独感一直在蛰伏。
　　然而她留意到，就在她尽力为她周旋的同时，阿May，一直盯着颜瑾悄然遁去的方向，嘴里不时喃喃自语些什么。韩菲的耳朵装起一个世界的巧言滥语一杯接一杯地喝，懒得去理她。

　　原来她只是在留恋那种想象中被人牵挂的感动。她未曾拥有的只能是憧憬。那可是铭阳啊！她真的羡慕颜瑾。
　　即便是在午夜，被那些人带走的时刻，她回过头，依旧是最纯粹的语气：
　　菲菲……记得把我的CD要回来……
　　韩菲走进卫生间，紧锁住大门。卫生间外，有人不时在叮叮哐哐地叩门。
　　那种声音，异常慵懒，贴死着她，让人忐忑，让她害怕，是所有说不出口和心跳一起加速跃动的慌乱绝望。它们用力敲打她。它们就快要进来了。
　　韩菲咯咯笑了。明亮的灯光下，手旁的CD闪出梦幻般的光耀。
　　水珠自脸颊缓缓溅落，浓烈的妆容，一瞬间消化。
　　那晚很多人等候在梦坞的卫生间外，许多人喝多了强撑不住吐在了门口，敲击声越来越频繁，咒骂声也不绝于耳。人们只会在稍后进入的卫生间洗手池旁看到一盘写着含糊不清的“……阳”的CD以及那个门一打开低着头瞬间穿出人流的女子。有些人的心事是看不出来的，就像她看上去如此滑稽的脸。她是刻意的么，乱蓬蓬的头发，滴水的面庞，这样的妆容，在这般明光耀眼的梦境船坞中，就是为了让人们觉得她只是梳洗了困倦而未曾哭过？